北境的风,比寒江更烈,刮在脸上像刀割。
断魂崖下,终年不见天日,只有怨气凝结成的黑雾,在崖底翻滚,如同沸腾的墨汁。血池便藏在这黑雾深处,传闻是上古战场遗留的血洼,积年累月吸纳了无数亡魂的戾气,连阳光都照不进半分。
蓝忘机与魏无羡站在崖边,望着下方翻涌的黑雾,神色皆是凝重。
“这怨气浓度,比乱葬岗还重三倍。”魏无羡皱着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笛,“思追那孩子……”
“他不会有事。”蓝忘机的声音沉稳,却掩不住一丝紧绷,“影阁的目标是‘钥匙’,在血池开启前,不会伤他。”
话虽如此,两人都没耽误。蓝忘机足尖轻点,率先跃入黑雾,魏无羡紧随其后,笛声低低响起,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这是他在乱葬岗摸索出的法子,能暂时隔绝怨气的侵蚀。
黑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脚下传来碎石滚动的声响,和隐约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亡魂在哭嚎。
“小心脚下。”蓝忘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灵力的震颤,穿透了怨气的阻隔,“这里的石头上,刻着引魂符。”
魏无羡低头,借着避尘剑偶尔闪过的微光,果然看见脚下的碎石上布满了细密的符文,与黑风寨密室里的诡异符文如出一辙,只是更密集,更阴冷。
“这些符是活的。”魏无羡踢开一块碎石,那石头落地时竟“咔哒”一声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气,“在吸食怨气,还在生长。”
蓝忘机的剑光亮起,斩断了一缕试图缠上脚踝的黑气:“是‘养符术’,用活人精血喂养符文,让其拥有吞噬怨气的能力。影阁在血池布下这等阵法,不止是为了开启血池,恐怕……是想炼化整个北境的怨气。”
若真让他们得逞,北境将沦为比乱葬岗更恐怖的炼狱,届时怨气外泄,整个江湖都会被牵连。
两人加快脚步,穿过层层黑雾,前方渐渐透出一点红光。
那是血池的方向。
越靠近血池,怨气越浓,连魏无羡的笛声都开始出现波动。他能感觉到那些怨气像有生命般,在耳边嘶吼、诱惑,试图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戾气——就像当年在乱葬岗时一样。
“别被影响。”蓝忘机忽然停下,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清冽的灵力,像一剂镇定剂,瞬间压下了魏无羡心头的躁动。
魏无羡抬眼,对上蓝忘机沉静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疑虑,没有戒备,只有全然的信任。
“放心,”他勾了勾唇角,笛声重新稳定下来,“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倒我。”
两人继续前行,终于抵达血池边缘。
那是一片约莫数十丈宽的暗红色水洼,池水像融化的血,冒着泡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池边的岩石上,绑着一个少年,正是蓝思追。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手腕上的伤口正不断渗出血珠,滴入池中——每一滴血落下,血池的红光就亮一分。
而池对岸,站着那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手里正拿着半张地图,与蓝思追的血珠对应着,似乎在推演什么。
“含光君,夷陵老祖,来得正好。”黑衣人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笑意,“再晚一步,血池就要全开了。”
“放开他。”蓝忘机的剑尖直指黑衣人,灵力在剑身上流转,几乎要凝成实质。
“放开他?”黑衣人轻笑,“可他是开启血池的‘钥匙’啊。你看,温氏的血脉,果然与这上古怨气最合衬。”
他抬手一挥,血池中的水突然翻涌起来,化作数道血箭,射向蓝忘机与魏无羡。
避尘剑出鞘,剑光如网,将血箭尽数挡下。魏无羡则笛声一转,黑气凝聚成盾,护住两人周身。
“别浪费力气了。”黑衣人慢悠悠道,“这血池的怨气,与温氏血脉相连,你们伤不到我,除非……先杀了他。”
他说着,指尖划过蓝思追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蓝思追痛得闷哼一声,却依旧咬牙没醒。
“卑鄙。”魏无羡的眼神冷了下来,笛音陡然变得尖锐,黑气如蛇般缠向黑衣人。
黑衣人却不躲不闪,任由黑气缠上身体——那些黑气刚碰到他的衣袍,就像被无形的屏障弹开,反而激起血池更剧烈的翻腾。
“忘了告诉你们,我这衣袍,是用百具怨灵的骸骨织成的,专克怨气。”黑衣人笑道,“夷陵老祖的本事,对我没用。”
魏无羡皱眉,这倒是棘手。
蓝忘机却注意到,黑衣人脚下的地面,有一圈极淡的白痕——那是被灵力灼烧的痕迹,且与姑苏蓝氏的“净化符”气息相似。
“你的屏障,维持不了多久。”蓝忘机忽然开口,“净化符的反噬,快压不住了吧?”
黑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魏无羡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是影阁的人。影阁用毒用暗器,从不碰净化符这种仙门术法。你是仙门中人,伪装成影阁的!”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摘下面具。
面具下的脸,清秀儒雅,竟是姑苏蓝氏的一位外门修士,蓝启仁座下的弟子,蓝景仪。
“蓝景仪?”魏无羡愣住了,“怎么会是你?”
蓝景仪脸上没有平日的跳脱,眼神狂热而扭曲:“为什么不能是我?!”
“仙门百家道貌岸然,姑苏蓝氏规矩迂腐!凭什么温氏覆灭后,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太平?凭什么魏前辈你明明护了那么多人,却要被唾骂为邪魔歪道?!”
他指着血池,声音嘶哑:“只有怨气!只有这血池的力量,才能打破这虚伪的世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所谓的‘正’与‘邪’,根本不值一提!”
“你疯了!”蓝忘机厉声呵斥,“用活人精血开启血池,残害无辜,这就是你说的‘打破世道’?”
“无辜?”蓝景仪狂笑,“蓝思追是温氏余孽,本就该死!那些被炼成傀儡的,不过是些江湖草莽、市井无赖,死了又何妨?!只有我,才能建立新的秩序!”
他说着,猛地按住蓝思追的伤口,将更多的血挤入血池。
“不好!”魏无羡脸色骤变,“他在强行催活血池!”
血池的红光瞬间暴涨,池水剧烈沸腾,无数扭曲的黑影从池中爬出——那是被怨气具象化的怨灵,比黑风寨的傀儡恐怖百倍。
“魏无羡!”蓝忘机喊道,“救思追!”
话音未落,他已提剑冲向蓝景仪,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魏无羡则笛声急转,黑气化作锁链,缠住那些爬上岸的怨灵,同时身形如电,扑向池边的蓝思追。
“解开绳子!”魏无羡一边用笛声抵挡怨灵,一边去解蓝思追身上的缚仙索。这绳子是仙门特制,寻常方法解不开。
“用……用你的血……”蓝思追虚弱地睁开眼,声音细若蚊蚋,“这绳子……怕夷陵的血……”
魏无羡一怔,没多想,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缚仙索上。
绳子果然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烟,缓缓松开。
就在这时,蓝景仪被蓝忘机一剑逼退,竟突然转身,跳入血池之中!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他在血池中狂笑,身体迅速被红光吞噬,“怨气……都来我这里……”
血池的怨气瞬间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向外涌出。那些怨灵变得更加狂暴,连魏无羡的笛声都压制不住。
“忘机!”魏无羡抱紧昏迷的蓝思追,对着蓝忘机大喊,“快走!这里要塌了!”
蓝忘机看了眼彻底被怨气吞噬的蓝景仪,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崖顶,当机立断,转身掠到魏无羡身边,一手接过蓝思追,一手抓住他的手腕。
“抓紧了。”
话音刚落,他足尖一点,带着两人冲天而起,踏着不断坠落的碎石,冲出了黑雾笼罩的断魂崖。
身后,是血池彻底爆发的轰鸣,和怨气滔天的嘶吼。
当三人落在崖顶时,整个断魂崖都在震颤,随后缓缓塌陷,将血池与失控的怨气一同埋入地底。
蓝忘机立刻布下结界,将残余的怨气封锁在崖底。
魏无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怀中昏迷的蓝思追,又看了看远处塌陷的山崖,低声道:“结束了?”
蓝忘机摇头,眼神凝重:“蓝景仪只是棋子。他身上的影阁令牌是真的,养符术也不是他能掌握的。背后还有人。”
他捡起刚才蓝景仪掉落的面具,面具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聂”字。
聂氏?
魏无羡皱眉,聂氏世代执掌刀堂,以斩妖除魔闻名,怎么会和影阁、禁术扯上关系?
风依旧在吹,带着崖底散逸的淡淡怨气。
蓝忘机低头,看着怀中脸色渐渐好转的蓝思追,又看了看身边发丝微乱的魏无羡,忽然道:“多谢。”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什么?救的是你家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家伙。”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两人身上,驱散了些许断魂崖的阴冷。
剑影与笛潮,在这场惊心动魄的血池之险中,再次以默契的姿态,守住了彼此想要守护的人。但他们都清楚,蓝景仪的疯狂只是冰山一角,那个藏在幕后的“聂”字,才是真正的谜题。
而这江湖的风浪,显然还未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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