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
江城的初秋总裹着层淡淡的雾,早上七点,雾还没散透,邓鑫元就推着那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出了家属院。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老花镜和待批的文件,车座后面的金属架上,偶尔会多一袋从小区门口早点铺买的豆浆——那是给早到办公室的校办主任周明远带的。车把手上的漆皮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金属色,那是去年去白云村老家,被村口的老槐树刮的,他没舍得修,总说“带着点老家的印记,心里踏实”。
“邓校长,早啊!”楼下晨练的张大爷挥着手,手里的太极剑在雾里划出道银亮的弧线。
“张大爷早,今天雾大,您练剑慢着点。”邓鑫元笑着点头,跨上自行车时,裤脚不经意扫过车轱辘上的泥点——那是昨天去新校区工地,被雨后的土路溅上的,他还没来得及擦。指尖触到车把上粗糙的纹路,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白云村,跟着父亲用锄头翻地的日子,父亲总说“锄头把磨得越光,地里的庄稼长得越壮;人的心磨得越实,走的路才越稳”,如今掌心的茧子虽换了地方,那份踏实劲儿却没改。
自行车刚拐上学院路,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车铃声。“邓校长!等等我们!”三个穿着江城理工大学附中校服的孩子骑着山地车追上来,领头的是计算机学院李教授的儿子李小宇,“您今天也去学校食堂吃早饭呀?我们班同学都说,您的自行车比校门口的校车还准时!”
“是啊,你们不也去附中上学嘛,正好顺路。”邓鑫元放慢车速,和孩子们并排骑着。雾里的梧桐叶飘落在车筐里,李小宇伸手捡起来,对着光看叶片上的纹路:“邓校长,您小时候也像我们一样,要走很远的路上学吗?”
邓鑫元愣了愣,随即笑了:“比你们远多了。我小时候在白云村,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跟着我哥走两里山路去村小,冬天雪深,鞋子里灌满了雪,走到学校脚都冻僵了。”他顿了顿,看向孩子们冻得红扑扑的脸蛋,“那时候我爹总送我到山口,把揣在怀里暖热的红薯塞给我,说‘娃啊,读书苦是苦,可只有读书,才能让山里的娃看见外面的天’。现在你们能在附中上学,条件比我那时候好多了,可得好好学。”
学院路往学校的这段路,要经过两个红绿灯。每次等红灯时,总有家长骑着电动车送孩子,看见邓鑫元,都会主动打招呼。“邓校长,听说您昨天在食堂帮学生热牛奶了?”住在隔壁小区的王女士问道,她女儿是经管学院的大二学生,前几天还跟她说起食堂里的“平民校长”,“我女儿说,您跟她讲您小时候带红薯干当午饭的事,她现在都不浪费粮食了。”
“举手之劳,孩子早上喝凉牛奶容易闹肚子。”邓鑫元刚说完,绿灯就亮了,他跟着车流往前骑,自行车的链条偶尔会发出“咔啦”的轻响。风里飘来早点铺的香味,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天没亮就起来煮红薯,父亲则在院子里劈柴,劈完柴就坐在门槛上,看着他啃红薯、背课文,总说“粮食不能糟,学问不能丢,这是咱庄稼人的根”。那时候他揣着“走出大山、让更多农村娃有书读”的梦想,在煤油灯下刷题,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会骑着自行车,在江城的街头,和一群孩子聊着上学的事。
七点二十分,邓鑫元的自行车停在了学校南门的自行车棚。他熟练地把车锁在最靠外的位置,这里离食堂近,也方便傍晚下班时取车。车棚管理员老陈正拿着扫帚扫落叶,看见他就打趣:“邓校长,今天又跟附中的孩子们一块儿来的?我瞅着那几个孩子,跟您一块儿骑车,腰杆都挺得更直了。您这自行车,可是咱们学校的‘吉祥物’了。”
“孩子们活泼,跟他们一块儿走,我也觉得年轻。”邓鑫元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帆布包往肩上一搭,往食堂方向走。路过校门口的宣传栏,他停下脚步,看着上面贴着的“乡村振兴专项招生计划”海报,指尖拂过“面向欠发达地区招生”的字样——这是他去年力主推出的计划,首批已经招了五十名农村学生,其中有三个来自白云村周边的村子。他想起自己当年考大学,父亲挨家挨户去借学费,回来时裤脚沾满泥,却笑着说“娃,全村人都盼着你出息呢”,现在能帮更多农村孩子圆大学梦,也算没辜负父亲和乡亲们的期望。
食堂的玻璃门刚拉开没一会儿,热气就裹着包子的香味涌出来。窗口前已经排了队,大多是早自习的学生,还有几个值班的保安和保洁阿姨。邓鑫元走到队伍末尾,刚站定,前面的女生就回过头:“邓校长?您怎么也排队呀?您可是校长,应该有专门的食堂吧?”
女生是文学院的大三学生林晓,去年参加“校长下午茶”活动时,跟邓鑫元聊过她的考研规划,她老家在西部的一个小山村,是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我也是来吃早饭的,校长怎么了?校长也得排队啊。”邓鑫元指了指窗口里的蒸笼,“今天有肉包和菜包吧?我闻着香味了。你老家那边,早上都吃什么呀?”
“我们那边早上爱吃粥和咸菜,有时候会吃玉米饼。”林晓笑着往旁边挪了挪,“您站我前面吧,我不着急,您还要批文件呢。”
“那可不行,排队就得有排队的规矩,我要是插队,你们该说我这个校长搞特殊了。”邓鑫元摆摆手,目光落在窗口上方的电子屏上——“今日早餐:猪肉白菜包1.5元\/个,茶叶蛋1元\/个,小米粥2元\/碗,豆浆1.5元\/杯”。价格还是半年前定的,他特意跟后勤处交代过,学生食堂的早餐价格,一年之内不能涨,“农村来的孩子不容易,得让他们能吃得起、吃得饱。我爹总说‘人活着,不能光想着自己舒坦,得让身边的人也能踏实’,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轮到邓鑫元时,打饭的刘师傅笑着掀开蒸笼:“邓校长,今天还是四个包子、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您这饭量,跟我们食堂的年轻师傅差不多呢。”
“对,刘师傅,今天的包子馅儿调得香啊,隔着窗口都闻见了。”邓鑫元从帆布包里掏出钱包,拿出十块钱递过去。刘师傅接过钱,找零的时候多塞了个小番茄:“刚从后勤基地摘的,新鲜,您拿着当水果吃。您上次说我们基地的蔬菜好,我跟种植的师傅说了,以后多给学生食堂送点,让孩子们也多吃点新鲜蔬菜。”
“那我可不能白要,算钱里。”邓鑫元要再掏钱,刘师傅却把他的手推回去:“这是我们食堂师傅的一点心意,您天天来跟我们一块儿吃早饭,还总帮我们提意见,说要让农村来的孩子吃到家乡的味道,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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