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茶楼后门跌撞而出,身后是鼎沸的惊叫和桌椅翻倒的混乱声响。我不敢回头,拼命朝着与那尖叫传来相反的方向狂奔。
那个男人……那个镇妖司的男人冲出去了。他去对付那个所谓的“伤人妖怪”了。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肺叶火辣辣地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专挑狭窄昏暗的小巷钻,七拐八绕,只想尽可能远离那茶楼,远离那个可怕的男人。
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喧嚣,我才敢扶着一面斑驳的墙壁,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稍微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巨大的困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茶楼外那声“妖怪伤人”的凄厉尖叫……是真的吗?镇上真的有妖怪?是什么样的妖怪?那个镇妖司的男人……他会怎么做?
母亲一直说,世间万物皆有灵,妖亦分善恶。那伤人的,会是恶妖吗?
鬼使神差地,我竟没有立刻逃出镇子,反而小心翼翼地循着之前声音传来的大致方向,借着街角屋舍的遮掩,悄悄摸了过去。
越靠近镇子边缘,气氛越发凝滞。行人早已逃散一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安的腥臊气味,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妖气波动,混乱而暴戾。
我屏住呼吸,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探出半个头。
眼前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镇子边缘的一片空地上,一头体型硕大、双眼赤红的野猪精正发狂般地左冲右撞!它獠牙外翻,身上沾着污秽和血迹,显然已经伤了不少人或牲畜。它周身妖气混乱不堪,充满了痛苦和疯狂的意味,完全不似有灵智的模样,更像是一头纯粹陷入癫狂的野兽。
而那个玄衣男子——凌昊,正与它对峙。
他身法极快,如同鬼魅,总能在那野猪精狂暴的冲撞间险之又险地避开。面色依旧冷峻,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没有拔出背后的长剑,只是单手掐诀,指尖流转着淡金色的微光。
“缚!”
他低喝一声,一道金光凝成的符咒疾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野猪精的侧腹。
“嗷——!”野猪精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动作明显一滞,身上冒起缕缕黑烟,变得更加狂躁,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凌昊,再次埋头猛冲过去!
凌昊眉头微蹙,似乎对这妖物的皮糙肉厚和疯狂程度有些意外。他脚步一错,再次轻巧避开,同时反手又从袖中打出两道符箓,击中野猪精的前腿关节。
野猪精踉跄了一下,速度慢了些,但依旧咆哮着不肯退却。
我躲在树后,看得心惊肉跳。这就是镇妖司的手段吗?冷静、精准、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力。他明明有更厉害的手段(比如那柄未曾出鞘的剑),却似乎只想生擒或消耗这头疯妖。
看来,他并非一味嗜杀……
这个念头刚起,那野猪精竟突然改变了目标!它似乎被周围某个细微的动静吸引,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竟直直地盯向了我藏身的大树方向!
糟了!是我刚才吸气的声音?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一丝妖气?
根本不容我细想,那发狂的巨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竟抛下了凌昊,四蹄蹬地,裹挟着腥风和毁灭的气息,直直朝我藏身之处猛冲过来!
大树被撞得剧烈摇晃,树叶簌簌落下。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尖叫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藏,连滚带爬地从树后扑了出来,向着反方向没命地逃跑!
身后是野猪精沉重的喘息和狂奔的震动声,獠牙几乎要抵到我的后背!
我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掠过我的身侧!
“躲开!”
冰冷而短促的命令砸进我的耳朵。
紧接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推在我的肩侧,将我狠狠推向旁边一堆废弃的草料垛!
我惊呼一声,狼狈地摔进松软的草垛里。
与此同时,“锃——”一声清越剑鸣响彻云霄!
我终于看到了他背后的剑。
剑身狭长,泛着幽冷的寒光,剑柄古朴,没有任何装饰。此刻那剑正被他握在手中,剑尖斜指地面,他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如同出鞘的利刃,凌厉无比!
野猪精已然冲到他面前!
他没有再闪避。
手腕一抖,剑光如匹练般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破风声,精准无比地迎向野猪精最脆弱的鼻梁要害!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伴随着野猪精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鲜血喷溅而出!
那势不可挡的冲撞戛然而止。野猪精巨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抽搐着,发出最后的哀鸣,赤红的眼睛逐渐失去神采。
一切发生得太快。
我从草垛里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沾着草屑,惊魂未定,只看到凌昊收剑回鞘的背影。玄衣之上,点滴血迹如梅花般绽开,他却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碍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冰冷,锐利,审视。
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我的恐惧,我的狼狈,我无所遁形的惊慌。
我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脚步声很轻,却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完了……他认出我了?他刚才是不是察觉了我的妖气?他要收了我吗?像对付那头野猪精一样?
巨大的恐惧让我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我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他在我面前一步远处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为何在此?”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冰碴相互碰撞。
“我……我……”我舌头打结,大脑一片空白,“听到声音……害怕……就、就跑……”我说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那目光如有实质,刮得我脸颊生疼。
然后,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了我因刚才奔跑和摔倒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的心跳骤停!
那里……贴着内襟口袋……放着母亲那根染血的木簪!
他发现了?他感应到什么了?
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瞬间,他却移开了目光,语气依旧冰冷:“镇外不安全,速回你家去。”
他……没发现?或者,没在意?
巨大的侥幸感袭来,让我几乎虚脱。我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是,多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我手忙脚乱地从草垛里爬出来,衣裙上沾满了草屑,样子狼狈不堪。我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想跑。
“站住。”
冰冷的两个字,像定身咒,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僵硬地回头,心脏再次被攥紧。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方素净的棉帕。
“擦干净。”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颊,那里大概沾了灰尘或草汁,或许还有刚才惊吓出的眼泪。“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我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方棉帕,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给我手帕?让我擦脸?
这个冰冷得如同铁石、杀妖不眨眼的镇妖司男子,竟会注意到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还……递给我手帕?
巨大的反差让我一时无法反应。
见我迟迟不动,他似是有些不耐,直接将帕子塞进了我手里,然后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那野猪精的尸体,似乎要处理现场。
指尖传来棉帕粗糙而干净的触感,上面似乎还带着一丝极淡的、冷冽如同雪松的气息,与他的人一样。
我的脸颊莫名地烫了起来。
攥紧那方手帕,我再也不敢停留,转身,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逃离了这片让我心跳失控的空地。
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彻底远离了他的视线,我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喘息。
手心里,那方棉帕被紧紧攥着,如同一个滚烫的、无法理解的谜。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冷酷的执法者?还是……?
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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