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山谷寂静，唯有溪水潺潺，星子无声流转。
我靠在冰凉的树干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凌昊那句平淡的话语——“明日清晨，我教你一套凝练妖力的基础法门。”
教我……修炼？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千层浪涛，久久无法平息。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微弱的欣喜，还有更深的不安和惶恐，交织在一起，搅得我心绪难宁。
他为何要教我？是因为我昨夜助他疗伤？是觉得我太弱，需要提升实力以免拖累？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冰冷疏离、视妖如草芥的镇妖司高手，竟会主动提出教导一只狐妖修炼？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我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静坐调息的身影。月光洒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清辉，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平和。他周身的寒气似乎也收敛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刺骨逼人。
心口那处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难以理解的“善意”，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有微弱的光透了进来，却也更添迷茫。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驱散了山谷中的薄雾和寒意。
凌昊准时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一夜调息，似乎让他恢复了不少。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我，见我早已醒来，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颔首：“过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慌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到溪边一处相对开阔平整的草地上。
晨风带着凉意拂过，吹动他的衣袂和我的发梢。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黑眸沉静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妖力源于天地，存于己身。然妖类修行，多凭本能吞吐，散漫无序，易驳杂不纯，乃至反噬自身。”他开口，声音平稳冷静，如同在陈述某种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今日所授，乃最基础之气引术，助你凝练妖力，固本培元。”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心脏因期待和不安而微微加速。
“静心，凝神。”他指令简洁，“感知体内妖力流转，寻其本源所在。”
我连忙依言闭上眼，努力收敛纷乱的心绪，将意识沉入体内。经脉中，那点微薄的、平日里几乎难以察觉的妖力，如同细弱的溪流，缓缓流淌，源头似乎……在心脉深处某处？
“找到了吗？”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旧平淡。
“嗯……”我低低应了一声。
“意念为引，循经导脉，汇于丹田。”他继续道，语速平稳，“过程需缓，不可急躁。感受其凝聚之感。”
我尝试着用意念引导那丝微弱的妖力，小心翼翼地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向丹田汇聚。过程并不顺畅，妖力散逸难控，如同试图用手捧起沙粒，稍有不慎便从指缝溜走。额角渐渐渗出细汗。
就在我倍感艰难，几乎要放弃之时，一只微凉的手掌，忽然轻轻按在了我的后心命门穴上。
我浑身猛地一僵，眼睛倏地睁开！
他的掌心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清晰而冰冷的触感，却有一股温和醇厚的、与他自身冰冷气息截然不同的纯阳之力，透过穴位缓缓渡入我的体内，精准地引导着我那丝散乱的妖力，如同为迷途的溪流开辟河道，循着特定的轨迹，稳稳地汇向丹田！
“凝神，勿分心。”他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近在咫尺，呼吸似乎就拂过我的耳畔。
我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他手掌贴附的那一小片皮肤，带来一阵阵陌生而战栗的酥麻感。我慌忙重新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感受着他那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引导。
在他的引导下，那原本散逸不驯的妖力变得异常温顺，流畅地汇聚于丹田之处，渐渐凝聚成一团微弱却凝实的光点，散发出淡淡的、温暖的辉光。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充盈的感觉自丹田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和虚弱仿佛都被驱散了不少。
“自行运转三周天，固守此境。”他收回手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距离感，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近乎亲密的接触从未发生。
后心那冰冷的触感骤然消失，竟让我心头莫名空了一瞬，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我压下心底怪异的悸动，依言凝神内守，引导着那团初生的、凝练的妖力缓缓在经脉中自行运转。虽然依旧生涩，却比之前顺畅了无数倍。
阳光渐渐升高，温暖地洒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目明耳聪，连感知都敏锐了许多。
一转过头，便对上了凌昊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退开几步，正静静地看着我，黑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却也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审视。
“感觉如何？”他淡淡问道。
“多谢大人！”我连忙站起身，由衷地感激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感觉……感觉很好！妖力凝实了许多！”
他微微颔首，并未有多余的表示：“此乃基础，需勤加练习，不可懈怠。日后……或可传你些许粗浅的隐匿与防御之法，便于行走。”
日后……还会教我？
我的心再次被触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他……是真的在为我考虑？
“是！民女定当勤加练习，绝不辜负大人教诲！”我郑重地点头，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动力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果……如果我变得更强一些，是不是就能更快找到母亲？是不是……就能不再成为他的拖累？甚至……能帮到他？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脏微微发热。
凌昊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溪边，洗漱，进食，动作一如既往的简洁冷硬。
我学着他的样子，运转了一遍新习得的法门，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啃干粮都觉得格外香甜。
收拾停当，我们再次踏上路途。
经过清晨的“授课”，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疏离感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略显古怪的平静。
他依旧走在前面，步伐沉稳，我却不再觉得那背影遥不可及。偶尔，他会极其自然地放缓脚步，或是选择相对好走的路径。甚至在我因专注于体内妖力运转而不小心绊了一下时，他会头也不回地、极其迅速而准确地伸手指一下前方的障碍。
“看路。”
冰冷简短的两个字，却不再显得那么拒人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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