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婉显然没料到姚浅凝会主动提及琴艺,她目光在萧景瑄身上短暂停留,见他始终凝视着姚浅凝,心头一阵刺痛,面上却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姚姑娘过奖了,不过是幼时母亲请了宫中退下来的琴师教导,略通皮毛罢了,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献丑。”
她语气温婉,却特意点出“宫中琴师”,暗显家世不凡。
姚浅凝岂会听不出这话中深意。
她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声音柔和却清晰。
“李小姐谦虚了,琴为心声,贵在真情实感,而非师承何处。”
“昔日蔡文姬流落胡地,所作《胡笳十八拍》悲切苍凉,感人肺腑,靠的正是那份历经离乱的至情至性,可见琴艺高低,终究在于抚琴者的心胸与阅历。”
她这番话,既抬高了“真情实感”,又隐隐点出自己或许也有不凡经历,不着痕迹地将李清婉倚仗的“师承”轻轻带过。
席间几位年长的文士闻言,不禁微微颔首,看向姚浅凝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
此女不仅学识渊博,见解亦是不俗。
李清婉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笑容不变。
“姚姑娘见识广博,清婉受教了。只是今日宴席,恐不便抚琴扰了诸位雅兴。”
她试图就此揭过,姚浅凝却浅浅一笑,目光转向主位的李擎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请示。
“李大人,今日文曲宴,本就是雅士云集。若能得闻李小姐仙音,岂不更是锦上添花?也可让我等见识一下李家‘芝兰玉树’的风采。”
她再次引用“芝兰玉树”,将了李家一军。
若李清婉执意不弹,反倒显得李家方才受的赞誉名不副实,或是她本人气量不足。
李擎苍深深看了姚浅凝一眼,这个女子,三言两语便将局面导向对她有利的方向,心思之敏捷,言辞之老辣,远超他预料。
他哈哈一笑,顺势道。
“姚姑娘所言极是。婉儿的琴艺在西北也算小有名气,既然贵客想听,婉儿,你便弹奏一曲,助助兴吧。”
李清婉骑虎难下,只得垂首应道。
“是,父亲。”
她起身走向早已备好的古琴,经过萧景瑄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眼波哀怨地扫过他,却见他目光依旧胶着在姚浅凝身上,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清婉心中气苦,坐在琴前,深吸一口气,指尖拨动琴弦。
她弹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琴音淙淙,技法娴熟,倒也悦耳。
只是不知是心绪不宁还是怎的,曲调虽美,却总少了几分灵气,显得有些刻板。
一曲终了,席间响起礼貌的掌声。
李清婉起身,目光略带挑衅地看向姚浅凝。
“清婉抛砖引玉,不知姚姑娘可愿指点一二?或者,也让我等见识一下姑娘的才艺?”
她认定姚浅凝方才不过是口舌伶俐,真要论起这些需要常年积累的世家技艺,必会露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姚浅凝身上。
萧景瑄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替她挡下,姚浅凝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安心。
“李小姐琴技娴熟,只是……《春江》之曲,贵在空灵辽远,意境开阔。心中若有太多挂碍,琴音便失了那份通透与自在。”
她这番话,直指李清婉心境,点破她因情所困,未能尽展曲中真意。
李清婉脸色瞬间白了白。
姚浅凝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指尖在桐木上稍作停留,唇角微扬,温声道。
“琴之一道,博大精深,浅凝不敢妄言。倒是幼时学过些许琵琶,若诸位不嫌粗陋,愿献丑一曲,权当助兴。”
她主动转换乐器,既是给李清婉留了余地,更是展现了自身更为精湛的技艺。
下人立刻捧来一柄紫檀木琵琶。
姚浅凝接过,指尖拂过冰弦,在绣凳上坐定,微微垂首调试音准的侧影,竟流露出一种与方才侃侃而谈截然不同的沉静与专注。
雪玹,那时和你学了几个月的琵琶,以及在江南陪着琯琯的练习,如今终于是能演奏了。
你能听到吗?
看看……我是否合格。
心中低语无人听闻,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一片澄澈的专注。
姚浅凝弹奏的,亦是《春江花月夜》。
“铮”的一声泛音,如古刹晨钟,悠然荡开,瞬间将满堂喧嚣压了下去,仿佛月夜江面的第一缕清辉穿透云层。
她的技法未必是顶级的繁复,但那份融入骨血的理解与情感,却让每一个音符都裹着月华般的清冷余韵,勾勒出江流宛转、花林似霰的静谧画卷。
曲至高潮处,轮指化作细密弹挑,指尖与蚕丝弦摩挲出粼粼波光般的沙响,仿佛能看见月光在微澜的江面上碎成万千银鳞。
待到“欸乃归舟”段落,她右臂猛然发力,四弦齐扫,音浪迭起,似惊涛裂岸,渔舟破浪,将隐忍的情感骤然推向极致。
然而,尾声却极尽简约,仅以食指反复轻勾子弦,余音袅袅,如孤帆远影渐行渐远,最终融于浩渺江天,留下无边寂寥与怅惘。
曲终,弦音已寂。
姚浅凝仍保持着微微俯身按弦的姿势,浓密的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心神仍沉浸在那片月下的春江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段时光……如此珍贵,珍贵到她都不敢去想。
满堂宾客,鸦雀无声。
方才李清婉的琴音是“技”,而姚浅凝的琵琶,是“魂”。
高下立判,无需多言。
萧景瑄凝视着那个仿佛与琵琶融为一体的身影,她此刻流露出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寂寥与怀念。
她在想谁?
一股混杂着极致欣赏与尖锐嫉妒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李清婉站在原地,面色由白转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输了,而且输得如此彻底。
不仅仅是技艺,更是那份撼动人心的力量。
姚浅凝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波澜已被压下,恢复成一片沉静的湖面。
她轻轻放下琵琶,起身,对着主位的李擎苍和李清婉方向微微颔首。
“浅凝献丑了。”
这一句谦辞,在此刻听来,却如同最响亮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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