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粘稠的血液,顺着卷刃的柴刀凹槽滑落,滴答在褐色的砂石地上,迅速渗开一小片暗红的污渍。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硫磺味以及那三个黑煞帮众痛苦的呻吟和恐惧的喘息。
墨尘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胸口的旧伤因方才瞬间的爆发而隐隐作痛,但他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他低头,看着瘫坐在地、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血煞宗少年——李二狗。
那双曾经温和甚至怯懦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经过血与火淬炼后的冰冷和平静,深处则潜藏着不易察觉的、对力量的极致渴望。
李二狗被这眼神看得一个激灵,仿佛被什么冰冷的毒蛇盯上,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方才的感激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敬畏和恐惧所取代。他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带着颤:“能……能进!多谢……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他下意识地用上了敬称,尽管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比他还年轻,身上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怎么进?”墨尘重复了一遍问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杂……杂役!”李二狗急忙道,“我们血煞宗每年都会招收大量杂役,干活换口饭吃,也……也算半个宗门的人。只要身家清白……呃,不是,只要不是其他宗门派来的探子,肯卖力气,都能进!”
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三人,又赶紧补充:“师兄您身手这么好,肯定没问题!我……我可以引荐!外门杂役处的张管事,正好是我一个远房表叔……”
墨尘沉默地点点头,将柴刀上的血渍在其中一个黑煞帮众的衣服上擦了擦,收回背后。“带路。”
他的干脆利落让李二狗又是一怔,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甚至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显得不够恭敬。
墨尘最后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三个黑煞帮众。那三人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如同被冰水浇头,连呻吟都死死憋了回去,只剩下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没有再理会,转身跟上李二狗。
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懂,但他初来乍到,不宜立刻结下死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留着力气,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宗门生活。
李二狗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墨尘。见他神色冰冷,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加快了些脚步。
越往黑风域深处走,环境越发恶劣。空气中的浑浊魔气愈发浓重,带着腐蚀性的硫磺味几乎令人窒息。土地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植被稀疏,偶尔可见的树木也都扭曲怪诞,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远处,隐约可见一片建立在嶙峋山壁上的庞大建筑群,以黑、红两色为主,风格粗犷狰狞,如同巨兽盘踞,那里便是血煞宗的外门所在。
一路上,偶尔能碰到其他血煞宗弟子或形貌各异的散修,个个面带戾气,眼神警惕而冷漠。看到李二狗带着一个陌生面孔、衣衫褴褛且带着血腥味的少年,大多只是投来漠然或略带审视的一瞥,便不再关注。在黑风域,这种情景太过常见。
李二狗带着墨尘绕开主路,从一条更加偏僻陡峭的小径上山,最终来到外门区域后方一片低矮、拥挤、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建筑群前。这里便是血煞宗外门杂役居住和劳作的地方。
“张管事!张管事!”李二狗在一个相对好些的石屋前停下,小心翼翼地喊道。
一个穿着油腻管事服、腆着肚子、眼角带着精明与苛刻的中年胖子皱着眉头走出来,看到李二狗狼狈的样子,不耐道:“二狗子?又惹什么麻烦了?咦?这小子是……”他的目光落在墨尘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表叔,这位是墨尘……师兄。”李二狗连忙解释,“刚才侄儿被黑煞帮那几个杂碎堵了,多亏墨师兄出手救了我!墨师兄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您看……”
张管事的小眼睛在墨尘身上滴溜溜转了几圈。这少年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衣着破烂,但背脊挺直,眼神冷得吓人,身上还带着刚杀过人的血腥气。最重要的是,他体内似乎毫无灵力,只是个凡人。
一个身手不错、狠辣、又无依无靠的凡人少年?正是最理想的杂役材料!好控制,能干活,还不敢惹事。
张管事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哦?原来是墨小友,身手不凡啊!既然救了二狗,那就是自己人。我杂役处正好缺人,只要你肯吃苦,一口饭吃,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是有的。”
他绝口不提报酬和前途,只强调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墨尘如何听不懂这话里的意味?但他本就不是为了安逸而来。他需要的是一个跳板,一个能接触到修炼世界、获取力量的起点。
他沉默地点点头。
“好!爽快!”张管事哈哈一笑,从腰间摸出一块黑铁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役”字,随手扔给墨尘,“以后你就是我血煞宗杂役处的人了。规矩很简单:听话,干活,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否则……”他嘿嘿笑了两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你,带他去丙字柒号棚屋,以后他就住那儿了。”张管事随意指了一个路过的、面黄肌瘦的老杂役吩咐道,然后又对墨尘摆摆手,“明天一早,跟着他们去矿洞报到。”
说完,便不再多看墨尘一眼,转身回了石屋。
那老杂役畏惧地看了张管事背影一眼,才对墨尘低声道:“跟……跟我来吧。”
所谓的丙字柒号棚屋,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简陋的窝棚,里面挤了不下二三十个铺位,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霉味。环境比墨尘在青岚村的破屋还要恶劣十倍。
棚屋里的人看到新人进来,大多只是麻木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少数几个则露出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
老杂役将墨尘带到一个靠墙的、堆着些杂物的空铺位,低声道:“就……就这儿了。自己收拾一下。明天……小心点。”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带着一丝同情,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墨尘面无表情地将那点杂物挪开,简单清扫了一下铺位上的灰尘,将背后那几乎空了的竹篓放下,然后便盘膝坐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对周围那些或麻木或恶意的目光,恍若未觉。
他的平静和冷漠,反而让那几个想找茬的刺头有些迟疑,暂时按捺了下来。
深夜,棚屋内鼾声、磨牙声、梦呓声此起彼伏。
墨尘却毫无睡意。
他悄然睁开眼,从贴身处取出那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凝血草。草药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莹光和清香,与这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阿笙……
他将草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淡淡的药香仿佛带着溪边小屋的宁静气息,让他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所覆盖。
他将草药重新仔细包好,藏回最贴身的位置。这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他必须变强的理由之一。
然后,他的意念沉入体内,尝试着去感知胸口那诡异的魔纹和黑色碎玉。
魔纹依旧沉寂,只有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般的悸动,引动着空气中稀薄的浑浊魔气,缓缓渗入他的身体,带来一种阴冷的刺痛感,但也似乎在细微地强化着他的肉身。
而那黑色碎玉,则一如既往地冰冷死寂,如同万古寒冰,镇压着下方的一切躁动。
根据那日碎片涌入的残缺信息,他知道自己身负的乃是上古魔君“蚩刑”的一块心脏碎片,蕴含其部分本源魔性和力量。而这块祖传黑玉,似乎能克制甚至吸收魔君意志,来历同样神秘莫测。
“《噬魔真经》……”他心中默念着那伴随碎片而来的一篇残缺魔功的名字。这篇功法霸道无比,旨在吞噬万物魔气、气血乃至魂灵以滋养自身,进展迅猛,却也凶险万分,极易被魔性反噬,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通往力量的途径。
他尝试着按照那残缺法门中最粗浅的引导之法,意念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丝渗入体内的、驳杂稀薄的魔气,按照某种诡异的路线运转。
过程痛苦而艰难。那魔气如同冰冷的钢针,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好几次,那魔气差点失控暴走,都被胸口黑玉散发的冰凉气息强行镇压、抚平。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和对复仇、对守护的疯狂执念,硬生生扛了下来。
一夜过去。
当天边泛起微光,刺耳的锣声在棚屋外响起时,墨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一闪而逝。虽然疲惫,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坚韧了一丝,对周围浑浊魔气的感应也清晰了一分。
第一步,他迈出去了。
随着嘈杂的人流,墨尘来到了位于山腹深处的血煞矿洞。
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黑口,阴风阵阵,散发着浓郁的魔气和不祥的气息。监工的外门弟子手持带着倒刺的鞭子,脸色不耐地呵斥着,如同驱赶牲口般将杂役们赶入矿洞。
矿洞内部更是昏暗潮湿,空气污浊不堪。杂役们两人一组,负责开采一种名为“血煞石”的低阶魔矿。这种矿石蕴含着暴躁的魔气,不仅沉重坚硬,长期接触还会侵蚀心神,损害身体。
分配给墨尘的,是一个看起来病恹恹、咳嗽不止的老杂役。
“小子,新来的?”旁边一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杂役斜眼看着墨尘,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是这个矿坑的小头目,名叫王熊,“懂不懂规矩?新来的,今天你的份额,得加倍!”
他话音一落,旁边几个跟他混在一起的杂役也围了上来,面露狞笑。这是杂役处的潜规则,新人总要被盘剥欺压一番。
周围的其他杂役都默默低下头,不敢出声,连那个病恹恹的老杂役也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墨尘抬起眼,冷冷地看着王熊,没有说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却让王熊莫名地感到一丝寒意。
但王熊仗着自己炼体略有小成(相当于炼气一层),又是老资格,很快压下那丝不适,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不服气?老子教你懂规矩!”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墨尘的脑袋扇了过来,带起一阵恶风!
这一巴掌要是扇实了,普通人起码得晕半天!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新来的瘦弱少年要倒霉了。
然而——
就在那手掌即将碰到墨尘的瞬间!
墨尘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身体微微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巴掌,同时右手并指如刀,灌注了昨夜辛苦炼化的一丝微弱魔气,精准狠辣地戳向王熊腋下某个极隐秘的穴位!
那正是《噬魔真经》残篇中记载的一种阴损手法,专破气血运行!
“呃啊!”
王熊只觉得腋下猛地一麻,紧接着整条右臂如同触电般瞬间酸软无力,气血逆行,胸口一阵烦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惨叫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撞在岩壁上才停下,满脸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小子,怎么可能一招就破了他的力道?!还让他吃了这么大的暗亏!
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所有杂役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缓缓收手的少年。
墨尘看都没看惊怒交加的王熊一眼,只是拿起矿镐,对那个还在发愣的老杂役淡淡道:“干活。”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老杂役一个激灵,连忙拿起工具。
王熊捂着依旧酸麻疼痛的右臂,脸色青白交加,死死盯着墨尘的背影,眼神怨毒无比,却终究没敢再上前。刚才那一下太过诡异,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这小子……邪门!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便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艰苦的劳作。
他沉默寡言,干着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食物,承受着最污浊的魔气侵蚀。王熊那伙人虽不敢再明着挑衅,却时常暗中使绊子,克扣他的食水,或者分配最难开采的矿脉给他。
墨尘全都默默忍了下来。
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疯狂地、如同海绵吸水般修炼那残缺的《噬魔真经》。矿洞内魔气虽然驳杂暴戾,却也远比外界浓郁。他忍受着经脉被撕裂般的痛苦,小心翼翼地引导、炼化着一丝丝魔气。
进步缓慢而痛苦,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魔气的淬炼下,正一点点变得更强韧,力量、速度、反应都在提升。那魔纹的悸动也越发清晰,与功法的共鸣逐渐加强。
偶尔,在极度疲惫和痛苦中,那魔君的疯狂意志会试图反扑,诱惑他彻底放开身心,拥抱杀戮与吞噬,却总被那黑色碎玉散发的冰凉气息和脑海中阿笙的身影强行镇压下去。
复仇的执念和守护的微光,成了他锚定心神、对抗魔性的唯一支柱。
一个月后的某天深夜。
棚屋内鼾声四起。
墨尘依旧盘膝坐在铺上,进行着每日不曾间断的修炼。
今夜,他感觉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比往日壮大了不少,到了一个临界点。他集中全部意志,尝试引导着这股气流,向着《噬魔真经》记载的第一个关隘发起冲击!
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经脉仿佛要寸寸断裂!
魔气躁动反噬,魔君的嘶吼在脑海回荡!
胸口黑玉冰冷与魔纹灼热交织!
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轰!”
体内仿佛有什么壁垒被骤然冲开!
那丝微弱的气流瞬间壮大了数倍,变得凝实起来,按照一个更加复杂诡异的路线自行运转起来!周身毛孔张开,贪婪地吸收着周围驳杂的魔气,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力量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炼气一层!
他正式踏入了修炼的门槛!虽然只是最底层的炼气一层,并且修炼的是凶险万分的魔功,但这意味着,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凡人!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底一抹骇人的血光一闪而逝,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而危险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却让附近几个睡梦中的杂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墨尘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力量。
他看向窗外血煞宗外门那些在夜色中如同狰狞巨兽般的建筑轮廓,眼神冰冷而锐利。
杂役处,只是起点。
他的魔途,才刚刚开始。
那些欺辱过他的,他终将百倍奉还。
而失去的,他也要一点点,夺回来!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铺位上粗糙的木板,留下几道浅浅的白色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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