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境带来的力量感如同奔涌的岩浆，在墨尘体内流转，冲刷着过往的虚弱与隐痛。炼气一层，虽是修行路上微不足道的起点，对他而言，却意味着从任人宰割的蝼蚁，变成了拥有一丝獠牙的幼兽。
他缓缓睁开眼，棚屋内浑浊的空气似乎变得清晰了些许，远处监工巡夜的脚步声、旁人粗重的呼吸与梦呓，都异常清晰地落入耳中。五感变得更加敏锐，这是最直观的变化。
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血光悄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潭般的冰冷与沉静。他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远超从前的力量在肌肉纤维间涌动。
然而，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同。
《噬魔真经》的运转并未因破境而停止，反而自行缓缓流转，如同一个初生的、贪婪的黑洞，本能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稀薄而驳杂的魔气。与此同时，胸口那一道魔纹也似乎“活”了过来，伴随着功法的节奏微微悸动，将汲取来的魔气过滤、转化，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这过程，远非舒适。
驳杂的魔气如同带着倒刺的冰流，每一次在经脉中运转，都带来细微却持续的刮擦刺痛感。更深处，一股阴冷的、暴戾的杀戮欲望，如同附骨之疽，随着力量的增长而悄然滋生，试图侵蚀他的神智。
墨尘眉头微蹙，意念集中。贴胸佩戴的那块黑色碎玉立刻传来一丝熟悉的冰凉气息，如同镇纸般压下躁动的魔气，抚平经脉的刺痛，并将那试图抬头的杀戮意念强行禁锢。
一炷香后，他才缓缓呼出一口带着淡淡黑气的浊息，彻底稳住了刚刚突破的境界。
“这魔功……果然凶险异常。”墨尘心中凛然。每一次修炼，都像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下方是魔君碎片无尽的疯狂与毁灭欲念，而能稳住他的，仅仅是那块神秘黑玉和心中不容玷污的执念。
他需要更多、更精纯的魔气，也需要更好的功法来控制这股力量。残缺的《噬魔真经》只是引子，远远不够。
天刚蒙蒙亮，刺耳的锣声便准时响起。
杂役们如同被驱赶的牲口，麻木地涌向矿洞。墨尘跟在人群中，神色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
但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走进阴冷潮湿的矿洞，监工弟子不耐烦的呵斥和鞭子的破空声依旧。王熊那伙人看到墨尘，眼神中的怨毒和忌惮交织，却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明目张胆地挑衅，只是阴恻恻地瞥了他几眼。
墨尘视若无睹，拿起沉重的矿镐，走到分配给自己的矿脉前。
今日，他挥动矿镐的动作，似乎与往常并无二致，依旧沉默、专注、效率。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那沉重的镐头落下时，角度更加刁钻精准，每一次撞击岩石的着力点都恰到好处，省力而高效。他呼吸绵长，仿佛不知疲惫，仅仅一个上午，开采出的血煞石便已远超往日份额，几乎抵得上两个熟练杂役的工作量。
更细微的变化在于，当他手握血煞石，将其装入矿篓时，那矿石中蕴含的暴躁魔气，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流散，并非自然消散，而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牵引，透过他的掌心皮肤，吸入体内。
《噬魔真经》自行运转，竟能直接吞噬矿石中的魔气！虽然效率极低，且需小心翼翼避开监工耳目，但这无疑是一条隐藏的、能加速修炼的途径！
墨尘心中暗喜，表面却不动声色，只是更加卖力地挥动矿镐，将一切异常都掩盖在艰苦的劳作之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午间休息，杂役们挤在矿洞一角，啃着硬如砖石的粗粮窝头。墨尘独自坐在角落，闭目养神，实则仍在默默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魔气。
突然，一阵故意的咳嗽声和嘲弄的哄笑在他身边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的‘高手’吗？怎么，干活干傻了？连饭都不会吃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杂役，名叫侯三，是王熊最忠实的跟班之一，正带着几个人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王熊则抱着胳膊站在稍远处，冷笑着看着这边。
墨尘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
侯三被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突，但想到王熊的许诺和对方不过是个新来的，又壮起胆子，一脚踢翻了墨尘放在地上的水罐，浑浊的污水溅了墨尘一身。
“不好意思啊，脚滑了。”侯三嬉皮笑脸道，“不过反正你这种高手，估计也不用喝水吧？”
周围几个跟班跟着哄笑起来，试图激怒墨尘。
墨尘低头，看了看身上湿漉漉的污迹，又抬眼看向侯三。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种无视，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侯三恼火。
“你看什么看？！”侯三恼羞成怒，伸手就想去推搡墨尘的肩膀，“老子跟你说话呢！”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墨尘肩膀的瞬间——
墨尘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并没有站起，只是坐在原地，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侯三的手腕！
侯三只觉得手腕如同被一道铁箍死死钳住，剧痛传来，骨头都仿佛要碎裂！他惨叫一声，整个人都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前一个趔趄！
墨尘手指微一用力，向侧面一扭！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略显嘈杂的休息区显得异常刺耳！
“啊啊啊——！”侯三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整个休息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杂役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依旧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的少年，看着他那只轻易废掉侯三手腕的手！
快！准！狠！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王熊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底那股寒意再次涌上，而且比上次更加浓烈！这小子……力量怎么好像又变强了？！而且这手段，也太毒辣了！
墨尘松开手，侯三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瘫倒在地，惨嚎不止。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王熊及其余几个噤若寒蝉的跟班。
“还有谁，脚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几个跟班吓得连连后退，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王熊脸色青白交加，拳头攥得死死的，额角青筋跳动，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墨尘刚才那一下，彻底镇住了他。那绝非侥幸，而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墨尘不再看他们，弯腰捡起自己的水罐，走到一旁的水桶边重新接水，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经此一事，墨尘在杂役处的地位悄然改变。再无人敢轻易挑衅，甚至连那些监工弟子，似乎也听闻了些许风声，看向他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蔑，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也更加专注于修炼和……等待机会。
数日后，一个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杂役处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外门杂役处管事张胖子，腆着肚子，站在一堆矿石上，宣布了即将到来的“外门小比”的消息。这并非正式的外门弟子大比，而是针对所有外门人员（包括杂役）的一次筛选，旨在挖掘有潜力的苗子。表现优异者，有可能被提拔为外门弟子，甚至获得赏赐！
消息一出，杂役们麻木的眼神中，或多或少都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成为外门弟子，意味着脱离这暗无天日的矿洞，意味着有机会接触真正的功法，意味着身份地位的天差地别！
张胖子的小眼睛在人群中扫过，特意在墨尘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这小子身手狠辣，是个惹事的主，但也或许……是颗不错的棋子？若能在他身上投资一把，说不定小比中能给自己带来些意外好处。
傍晚下工后，张胖子罕见地将墨尘叫到了自己的石屋。
屋内点着油灯，比棚屋宽敞不少，桌上甚至还摆着一壶劣质浊酒和一碟油乎乎的兽肉。
“墨尘啊，”张胖子挤出一丝和蔼的笑容，“你来杂役处也有些时日了，干活勤快，我都看在眼里。这次外门小比，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顿了顿，观察着墨尘的反应，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心思。
“咳咳，”张胖子有些尴尬，继续道，“这小比，分为‘测力’、‘竞速’、‘实战’三关。杂役大多未修出灵力，主要比拼的是肉身力量和实战技巧。我看你身手不凡，很有希望啊！”
他从怀里摸索出一本薄薄的、页面发黄卷边的小册子，递给墨尘。
“这本《基础炼体诀》，虽然只是最粗浅的法门，但对你打磨身体、激发气血应该有点用处。好好练，若是能在小比中取得好名次，不仅你有机会鱼跃龙门，我这推荐人脸上也有光不是？”
墨尘接过册子，入手粗糙。他翻开看了看，里面果然是一些基础的锤炼肉身、打熬气力的法门，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功法，但对于目前主要依靠肉身力量的他而言，确实有些用处。
“多谢管事。”墨尘平静地道谢，将册子收入怀中。他明白，这是张胖子的投资，期望的是回报。
“好好干！”张胖子满意地拍拍肚子。
回到丙字柒号棚屋，墨尘无视了周遭或敬畏或嫉妒的目光，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就着昏暗的光线翻看那本《基础炼体诀》。
册子内容确实粗浅，但其中一些发力技巧和气血搬运的小法门，与他依靠本能和《噬魔真经》蛮横淬炼肉身的方式有所不同，更注重效率和技巧。
他将《基础炼体诀》与《噬魔真经》的炼体部分相互印证，竟有所悟。《噬魔真经》霸道，掠夺式地强化肉身；而《基础炼体诀》则提供了一种更精细的掌控法门。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更加疯狂地投入修炼。
白日里，他在矿洞中借助开采血煞石，暗中运转《噬魔真经》，吞噬微薄魔气，锤炼肉身，同时练习《基础炼体诀》中的发力技巧，开采效率变得越发惊人。
夜晚，他则沉浸在两种法门的印证与修炼中，引导着那丝魔气按照更加高效复杂的路线运转，不断冲击、拓宽着脆弱的经脉。痛苦依旧，甚至因为修炼强度的加大而倍增，但他都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硬抗下来。
资源匮乏，他便将每日分配到的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清水最大化利用，甚至偶尔会冒险深入矿洞某些废弃支脉，寻找可能存在的、品质稍好些的血煞石，强行汲取其中魔气。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精悍，皮肤下的肌肉线条逐渐清晰，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眼神也越发深邃冰冷，偶尔流转间，会泄露出丝丝令人心悸的锋芒。
期间，王熊那伙人彻底偃旗息鼓，甚至远远看到墨尘都会主动避开。杂役处关于这个沉默狠辣少年的传闻也越来越多，添油加醋之下，他几乎成了杂役中的一霸。
墨尘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杂役。
终于，外门小比的日子到了。
地点设在外门演武场。一方简陋的石台，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几名外门执事端坐台上，神色淡漠。张胖子也在一旁，点头哈腰，显得有些紧张。
小比第一关，测力。
场地中央摆着三块巨大的黑曜石，分别标注着“五百斤”、“八百斤”、“一千斤”。杂役需全力击打黑曜石，石上刻录的简易法阵会根据冲击力显示出大致数值。
大多数杂役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五百斤的黑曜石微微发光，数值在三四百斤徘徊。少数身体强健者，能勉强触及五百斤门槛。王熊憋红了脸，一拳打出，五百斤的黑曜石亮起微光，显示“五百二十斤”，引来一阵轻微骚动，他得意地瞥了墨尘一眼。
轮到墨尘。
他平静地走到场中，并没有选择五百斤的黑曜石，而是直接来到了八百斤的那块前。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嗤笑声。
“这小子谁啊？这么狂？”
“八百斤？老子炼体三年都不敢碰！”
“一个杂役，装什么大尾巴狼！”
张胖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墨尘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丝微弱的魔气瞬间加速运转，融入气血之中，《基础炼体诀》的发力技巧与《噬魔真经》淬炼出的肉身力量完美结合！
他看似随意地一拳轰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砰！
八百斤的黑曜石猛地一震！表面刻录的法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个清晰的数字浮现而出——
“九百七十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嗤笑和议论声戛然而止！
台下众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数字，又看看那个收拳而立、面色平静无波的少年杂役。
九百七十斤！这几乎是炼体二三重修士才能达到的力量了！他一个杂役，怎么可能？！
王熊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惊骇和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台上的外门执事们，原本淡漠的眼神中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目光第一次正式地落在了墨尘身上。
张胖子先是一愣，随即狂喜，脸上的肥肉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墨尘缓缓收拳，垂手而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拳，他并未动用全力，甚至刻意收敛了几分《噬魔真经》带来的阴戾气息。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喧嚣的人群，看向那高耸的、代表着血煞宗真正力量的内门山峰方向。
眼神冰冷而坚定。
第一声啼鸣，已然响起。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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