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404寝室时,林枫的手机屏幕在掌心烫出一片红。
他拇指抵着播放键,第17次回放小舟的演讲录像——画面在她喊出“这不是我们的故事”时突然花屏,雪花点里勉强能看见她扬起的下颌线,像根绷直的琴弦。
“卡在这里。”陈默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啦声,他凑过来推了推黑框眼镜,指节叩了叩手机背面,“官方版本直接切到她鞠躬,中间少了整整十七秒。”
林枫喉咙发紧。
他记得三小时前礼堂的聚光灯有多亮,照得小舟发梢的发胶像层透明的壳,可她开口时,那层壳裂开了,露出底下颤抖的、鲜活的魂。
此刻手机里的花屏让他想起桥洞夜学时漏雨的塑料布,雨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阿勇哥教的数学公式——但有些东西,模糊了反而更清晰。
“我试试恢复缓存。”陈默转身坐回电脑前,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像连珠炮,“直播平台一般会存临时文件……找到了!”他突然顿住,屏幕蓝光在镜片上碎成星子,“加密的,用了政府采购的企业级算法。”
“操。”赵子轩把没抽完的烟按进泡面盒,火星子溅在“老坛酸菜”四个字上,“早该想到他们玩这套。”他忽然直起腰,椅子后腿“咔”地磕在墙上,“等等!小舟上个月在群里说过,她每次重要发言都用老式录音笔备份——那是她爸留给她的,说‘声音比屏幕靠谱’。”
“人现在在哪?”林枫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半块口红,粉色膏体被体温焐软了些,“录音笔呢?”
“老马叔刚回消息。”张野举着手机挤过来,他额角的亮片还没擦干净,是方才在后台和工作人员拉扯时蹭的,“小舟被带去单位集体宿舍,录音笔在她老家旧衣柜夹层,由她妈保管。她妈每天坐312路末班车去菜市场帮忙,七点十分到幸福路站。”
林枫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六点四十。
“抢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取出来。”他抓起外套,钥匙串在指尖转了个圈,“陈默,黑进公交调度系统,把312路末班车的到站时间拖后五分钟——就说‘车辆临时检修’。”
“明白。”陈默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一串绿色代码,“阿勇哥呢?让他穿快递服在幸福路站等,就说‘有您女儿的紧急快递误送’。”
“我去联系阿勇。”张野掏出手机拨号,走到窗边压低声音,“喂?勇哥?对,是我老张……”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投在贴满“404教室”口红印的墙上。
“那宿舍那边?”赵子轩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万一他们去搜怎么办?”
“你带俩老学员守楼下。”林枫从抽屉里摸出包盐,“水管总闸在楼道尽头,实在不行就撒把盐——老办法,水管结冰爆裂,够他们折腾半小时。”
赵子轩突然笑了,露出虎牙:“你小子,当年夜学修电路时就这么精。”
七点零八分,张野的手机震动起来。
阿勇哥发来照片:一只掉漆的银色录音笔躺在快递箱里,背面刻着“舟舟12岁生日快乐”,字迹歪歪扭扭。
陈默的老式磁带播放器“咔嗒”一声吞下录音带时,整间寝室的呼吸都轻了。
磁带转动的沙沙声里,首先传来的是礼堂扩音器的电流杂音,接着是小舟发颤的尾音:“……不是在文明实践点!我们的课是在桥洞下、快递车里、美容院的玻璃上开的——”
“啪!”是茶杯被碰倒的脆响。
“林科长?”大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讨好的笑,“您看这效果,比我们预演的还感人。”
“感人?”另一个男声响起,带着不耐烦的鼻音,“我要的是安全。抗争必须安全化,否则就该被消灭。把这些‘不稳定元素’做成展览品,既平息舆论,又能当政绩——这才是重点。”
录音笔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刺耳。
赵子轩“砰”地捶了下桌子,泡面盒里的烟灰簌簌往下掉:“好个‘展览品’!合着我们从夜学群到先锋队,全成他们玻璃柜里的标本了?”
“发布。”林枫的指节抵着太阳穴,“必须让更多人听见。”
“不行!”赵子轩猛地站起来,椅子翻倒在地,“直接曝光,小舟会被清退,连最后的宣讲员身份都保不住——他们能把她的故事改成‘迷途知返’,也能改成‘恶意造谣’!”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隐写术。把音频切成0.01秒的片段,嵌入流行歌的背景噪音里。原夜学群成员手机里都装过‘微光节点’,能定向解码。”
“我联系老学员。”张野弯腰扶起椅子,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全市23个接应点,骑手、保安、摊主——他们每天戴耳机,最容易‘无意’听见。”
林枫盯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是阿雪发来的消息:“所有节点已就绪。”他深吸一口气:“行动代号‘静音广播’,十点整启动。”
十点零三分,骑电动车的外卖员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耳机里突然飘出女声:“我们的课是在桥洞下……”他手一抖,餐盒撞在车筐上,抬头看见旁边的保安也在摸耳机,眼神发直。
美容院的玻璃前,收摊的摊主正擦镜子,手机里的流行歌突然“卡”了下,清晰的“抗争必须安全化”钻进耳朵。
她手一顿,镜子上的口红印“404教室”在路灯下泛着粉光。
集体宿舍里,小舟盯着桌上被收走的先锋队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桌面发出轻响。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晚晴的来电:“你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在桥洞下摸过潮湿的水泥地,在快递车上碰过冰凉的纸箱,此刻却因为总被要求“摆成宣讲员的标准姿势”而微微发僵。
“我知道……”她轻声说,“但我没说谎。”
404寝室的台灯在凌晨一点依然亮着。
林枫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点,那是“静音广播”的接收记录,像撒在黑幕上的星子。
“如果有一天连服务器都被接管……”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我们还能靠什么?”
陈默的手指停在键盘上,抬头时镜片反着光,看不见眼睛:“靠人记在脑子里的话,靠写在墙上的字,靠不肯闭嘴的嘴。”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祝你平安》的旋律混着夜色飘进来。
林枫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路灯正在更换——几个工人架着梯子,把老式钠灯换成了银灰色的智能路灯,显示屏上滚动着“文明青州,和谐家园”。
他摸出手机,“微光节点”的提示灯突然全部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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