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标左键落下的瞬间,林枫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屏幕,指节在桌沿敲出细碎的节奏——三短一长,像某种暗号。
登录成功的提示音比往日慢了两秒。
首页推荐位的变化来得更突兀:原本排列着《哲学导论》《批判理论入门》的位置,此刻整整齐齐码着《职场礼仪三十六讲》《情绪管理黄金法则》,最顶头还挂着个红彤彤的横幅:“文明学习月·共建清朗精神家园”。
“靠。”陈默不知何时凑过来,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连推荐算法都被换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右侧弹出数据流瀑布,“看这个——《社会学入门》的课程标签还在,但点击跳转......”
林枫的鼠标悬在“社会学入门”四个字上,犹豫半秒后点了下去。
页面闪了闪,跳出一行明黄色提示:“内容升级中,敬请期待”。
他又连点了三个标着“人文”的课程,结果如出一辙。
“评论区呢?”赵子轩从床上探下半个身子,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卤蛋。
林枫点开评论区,滚动条刚往下拉两寸就顿住了。
满屏都是“感谢政府引导我们找到学习方向”“先锋队改变了我的人生”,点赞数齐刷刷挂着999 +。
他随便点开一条,发布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他们在天台扫码的那会儿。
“复制粘贴都不换号。”陈默调出Ip追踪界面,红色光点在地图上聚成一团,“83%的点赞来自信衡科技内网。”他敲了敲键盘,“这公司上个月刚中标市宣传部的‘清朗工程’。”
赵子轩突然把手机拍在桌上,卤蛋汁溅在“和谐家园”的路灯广告语上:“阿雪回我了。”他划开私信界面,对方的消息还热乎着——“现在讲要讲‘执法温度’。”对话框最上面躺着他半小时前发的旧帖截图:“我想讲讲我妈在菜市场被城管罚哭的那天。”
“他们连疼都不让人喊了。”赵子轩扯松领口,摸出烟盒又放下,“我偏要试试。”他快速注册“青年先锋云平台”小号,从云盘拖出段视频:清洁工大姐蹲在花坛边,皱纹里沾着泥土,正用方言背《社会契约论》片段,“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配文刚打完“普通人也有思想的权利”,发送键还没按下去,屏幕突然黑了一瞬。
再亮起来时,账号页面挂着醒目的红条:“传播未经审核的非正能量内容,账号封禁7日。”
“操!”赵子轩拍得桌子嗡嗡响,手机壳裂了道缝,“他们连《社会契约论》都算非正能量?”
“更绝的在后头。”张野从门外冲进来,运动裤口袋鼓鼓囊囊塞着张纸。
他把纸拍在赵子轩裂屏的手机上,“手作市集下周验收‘文明共建示范点’,老方亲自来。”
林枫低头看那张通知单,“禁止使用‘404’‘微光’‘凌晨四点’等非官方认证品牌标识”几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张野的指节抵在“非官方认证”上,压出白印:“老方说,所有摊位要展示‘体现时代精神’的文创。我问他‘旧物修复’算不算,他说‘要突出共建成果’。”
寝室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的智能路灯还在循环播放“文明青州,和谐家园”,机械女声混着张野粗重的喘息,像根细针扎在耳膜上。
林枫的手无意识摸向口袋,木陀螺的纹路硌着掌心。
他突然想起小舟说过的话——“我妈藏录音笔的旧衣柜,是个老式樟木箱,夹层深得很,我爸找了十年都没发现。”那个画面在他脑子里炸开:暗红的樟木箱,铜锁泛着包浆,掀开箱底垫的蓝花布,手指抠住缝隙一推,夹层“咔嗒”弹开,里面躺着带霉味的磁带。
“他们能删数据、换人、改名字。”林枫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根钉子钉进空气里,“但有些东西藏得太深,合规审查够不着。”他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我们要做一本‘地下教材’——不用网、不存云、不进系统,就印在纸上,传在嘴里,刻在墙上。”
陈默最先反应过来,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旧打印机还能用,我去实验室借碳粉。”
赵子轩扯过桌上的《宪法》,翻到“公民有言论、出版自由”那页:“我把条文改写成顺口溜,菜市场的阿婆都能唱。”
张野抄起外套就往门口走:“我联系老学员,城中村巷道的墙够高,他们总不能把整面墙都刷白。”
凌晨四点,404寝室的打印机开始轰鸣。
陈默守在旁边,盯着吐出来的纸页,用镇纸压平卷边的《普通人为什么需要哲学》;赵子轩趴在桌上写顺口溜,铅笔在纸上刮出沙沙声:“宪法条文记心上,说话出书不能抢......”;张野对着手机低声说:“王婶,今晚带桶黑漆来巷口,咱们写‘知识不是恩赐’......”
林枫坐在窗台上,把小雨写的代码“打印(‘你好,世界!’)”印在儿童涂鸦本封面上。
纸页有点毛边,摸起来像老家晒谷场的稻草。
他想起小雨第一次教他写代码时的样子——眼镜滑到鼻尖,手指在键盘上跳踢踏舞:“看,这行代码能让全世界的电脑说你好。”
第一本手工册子装进牛皮纸袋时,天刚蒙蒙亮。
张野把袋子塞进保安亭的夹墙,老马叔佝偻着背摸了摸纸页,粗粝的指腹蹭过“哲学”两个字,低声说:“这回,他们抄不走。”
一张传单从纸袋里飘出来,被晨风卷着飞过保安亭,落在社区宣传栏上。
玻璃后面的“正能量积分兑换表”被压住一角,传单上的字在晨光里泛着毛边:“知识在纸里,思想在风里,我们在每一个藏起来的地方。”
林枫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点开未读消息,发件人显示“未知”,内容只有一行:“老方将在——”
屏幕突然黑了。
再亮起来时,消息界面一片空白,只剩通知栏跳着:“系统检测到风险信息,已自动清除。”
他抬头看向窗外,晨雾里的社区宣传栏上,那张传单正随着风轻轻颤动,像面小小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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