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设在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里,天井里的老槐树正好遮住二楼窗户。顾魏在这里已经住了七天,每天的生活像上了发条般规律。
清晨六点,他准时醒来。先检查门窗的暗记——这是魏若来教他的,在门缝夹一根头发,窗台撒一层薄粉。确认无人闯入后,他开始在天井里打太极。动作比在医院时慢了些,但更沉静。槐树叶间漏下的晨光,在他白色练功服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七点半,送菜的老王准时敲门。今天的菜篮里有一把茼蒿、两块豆腐,还有藏在菜叶下的密信。顾魏不动声色地收下,在厨房煎药时,将密信悬在药罐上方。水汽蒸腾,信纸上渐渐显出一行小字:粮票有假,留意咳嗽。
顾魏的手微微一颤。前天他就注意到,老王找零钱时总会不自然地清嗓子,声音干涩,像是喉部有旧疾。作为医生,他判断这可能是长期吸入粉尘导致的慢性咽炎。
上午是问诊时间。虽然不能开诊所,但附近几个老病号知道顾医生住这里,还是会悄悄来看病。今天来的是卖馄饨的阿婆,手腕得了腱鞘炎。
顾医生,你这地方真难找。阿婆揉着手腕,最近怎么不去医院了?
休养一段时间。顾魏温和地笑着,手法娴熟地为她针灸。银针落下时,他注意到阿婆带来的包馄饨的油纸很不寻常——太厚实,上面还有隐约的水印。
送走阿婆后,他仔细研究那张油纸。对着光看,能看出SALt字样的水印,这是专供盐业公司的包装纸。一个卖馄饨的摊贩,怎么会有这种纸?
午后是配药时间。安全屋的储藏间里摆满了顾魏带来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甘草和当归的香气。他正在配制安神茶,突然发现少了一味合欢皮。
这是从未有过的疏忽。顾魏怔怔地看着药秤,意识到自己分心了。魏若来已经三天没有亲自过来,只靠密信联系。虽然信上都说平安,但字迹越来越潦草。
傍晚开始下雨,雨点敲打着天井的瓦片。顾魏点亮油灯,继续整理医案。忽然听到熟悉的敲门节奏——三长两短,是魏若来。
开门时,他带着一身水汽站在门外,手里举着油纸伞,另一个手提着药包。
合欢皮。魏若来递过药材,袖口沾着墨迹,路过同仁堂,想起你说过要配安神茶。
顾魏接过药包,发现药材还带着体温,显然一直被揣在怀里保暖。他注意到魏若来脸色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吃过饭了吗?
还没。魏若来脱下湿透的外套,想喝你煮的粥。
厨房里,顾魏熬着小米粥,魏若来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温暖而真实。
粮票的事很麻烦?顾魏轻声问。
比想象的复杂。魏若来用火钳拨弄着柴火,纸质太好,水印太真,像是内部人做的。
粥在锅里咕嘟作响,蒸汽模糊了窗户。顾魏盛粥时,魏若来突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他。
别动,让我靠一会。他的声音很轻,就一会。
顾魏停下动作,任由他靠着。雨声渐密,灶膛里的火光在墙上跳动。这一刻,外面的风雨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今天审了个犯人。魏若来突然说,他提到组织在找一本医书。
顾魏盛粥的手顿了顿:什么医书?
《本草新编》,说书里藏着重要名单。
顾魏想起父亲留下的那箱医书里,确实有这本。但他从没仔细看过。
饭后,魏若来又要离开。临走前,他交给顾魏一个小巧的铃铛:系在门上,有人进来我会知道。
顾魏送他到门口,注意到巷口有个卖烟的小贩一直往这边看。等魏若来的车走远,那小贩也不见了。
这一夜,顾魏睡得不安稳。半夜被铃声惊醒,发现是野猫碰响了门铃。他再难入睡,索性起身翻阅那本《本草新编》。
在金银花这一页,他发现几行小字像是后来添上去的。用碘酒擦拭后,显出一串数字:3-17-9-24-15。
天快亮时,顾魏终于破译出这组密码——对应的是《诗经》的页数行数,连起来是一句话:
药店后院槐树下。
而此时的安全屋外,卖烟的小贩正在对暗处的人打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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