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后的雨停了,地上积水映着半边残月。我背着谢琬往前走,脚步刚落,远处就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从街口包抄过来,火把照得巷子通亮。
我知道他们来了。
不是萧景珩的人,也不是裴党的爪牙。是沈无咎。
他背着手站在队伍最前,玄色劲装沾了雨水,额前那道疤在火光下显得更深。他没穿铠甲,却比谁都像杀神。
“楚昭。”他声音不高,但字字砸在地上,“交出谢琬,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我没答话,只把谢琬往上托了托。她身子滚烫,呼吸断断续续,整个人软在我背上。
我转身进了医馆后院,脚踩在碎瓦上发出脆响。这院子不大,三面围墙,正门已被火油泼过,一点就着。屋顶有几个黑影蹲着,手里拉满了弓。
退路只有墙角那一堆守陵人留下的火药包。我刚才进来时就瞄了一眼,够炸开一面墙。
我从袖中摸出那枚银锭,指尖擦过背面刻的四个字:“裴党走狗,该死。”
这是我在上一家医馆翻窗时故意留下的。现在,它成了我的刀。
我弯腰,把银锭轻轻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板上,正好被火光照着。然后我退到墙根,靠住一堆干草,像是撑不住了。
沈无咎带着人走进来。
他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那枚银锭上。他蹲下身,拾起来,手指摩挲着刻痕。
“又是裴仲渊。”他冷笑一声,“他以为派个人就能盯着我?”
旁边一个手下想说话,被他抬手拦住。
“上次皇陵箭阵,他说帮我,结果暗中调走了三百精兵。”沈无咎捏紧银锭,指节发白,“现在又来这套?”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和裴仲渊本就是互相利用。一个要权,一个要命。谁都不信谁。
而现在,这块银锭就像一根刺,扎进他心里最疼的地方。
我悄悄伸手,在身后摸到那截引线。火药包已经埋好,只要一点燃,墙就会塌。
沈无咎站起身,突然抬头看我:“你以为用这点小把戏就能挑拨我们?”
我说:“我不是挑拨,我是告诉你——你早就被当弃子了。”
他眼神一冷。
“裴仲渊要的是北狄和朝廷联手,你只是中间传话的狗。等事成之后,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我慢慢站起来,一手扶着墙,“你现在追我,是在替他清障碍。可你有没有想过,明天你要见的人,会不会也是来杀你的?”
他没动,但手里的连弩已经对准我。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用脚尖轻轻一勾,引线滑进手中。然后我抬起手,把折扇插回腰间,动作很慢,像是在投降。
沈无咎冷笑:“你说完了吗?”
我说:“说完了。”
话音落下,我猛地扯动引线。
轰!
墙根处火光冲天,土石飞溅,整面院墙轰然倒塌。烟尘卷着火星冲向夜空,屋顶的弓手被震得东倒西歪,有人直接摔了下来。
我抓起地上的马缰,翻身上去,把谢琬抱到身前。马受了惊,原地打转,我用力夹紧马腹,一拍马脖子:“走!”
马向前冲去,穿过烟尘,直奔那道缺口。
“放箭!”沈无咎怒吼。
箭雨落下,但我早有准备。马冲出的瞬间,我抽出折扇,挡在谢琬头顶。一支箭撞上扇骨,弹飞出去。
我们冲出了包围圈。
可还没完。
沈无咎亲自挽弓,一箭射中马臀。马惨叫一声,前腿跪地,差点把我掀下来。
我死死抱住谢琬,左手拽紧缰绳,右手抽出折扇,对着马头狠狠一戳。
不是杀它,是让它疼。
马吃痛,猛然扬蹄,竟借着冲力跃过火堆,落地时四蹄稳住,继续狂奔。
我回头,看见沈无咎站在废墟前,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疤,眼神像刀。
我勒住马,在断崖边上停下。
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脚底下是深谷,林间小径蜿蜒如蛇。
我冲他喊:“沈先生,你箭再快,快得过我算尽的生机?”
他没动。
我知道他不会信。但他会恨。他会回去找裴仲渊算账。
这就够了。
我调转马头,沿着小路疾驰而去。风灌进领口,左臂伤口裂开,血顺着袖子流到手腕。
谢琬在我怀里抖了一下,嘴里哼了一声。
我低头看她,她眼睛闭着,睫毛湿漉漉的,脸上全是灰,但嘴唇还在动。
“母后……”她轻声说。
我没说话,只把她搂得更紧。
马跑得越来越快,身后火光渐渐变小,最后只剩一点红,像将灭的炭。
天边开始发白,山影横在前方,远处隐约能看到城墙轮廓。
我握紧缰绳,继续往前。
马蹄踏在泥地上,溅起水花。
风吹散了烟味。
我听见谢琬在我耳边喃喃了一句。
她说:“哥……我们到了吗?”
我没回答。
马还在跑,路还没完。
前方林子里有条岔道,左边通山谷,右边通官道。
我拉了下缰绳,往右边去。
马蹄声敲在地上,一下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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