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踏入干涸池底的银灰色尘埃,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连声音都被这池子,或者说被池中央那具巨大的骸骨所吞噬。灵魂深处那刚刚植入的“实时灵魂道标”传来冰冷的异物感,如同一个无形的枷锁,提醒着我银行那无所不在的注视。A-监管等级的阴影,如同最浓重的墨,浸染着这方古老的空间。
但我没有退缩。
银行的觊觎,烈阳的追杀,体内的污染……所有的压力在此刻化为了孤注一掷的决绝。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向前,抓住眼前这唯一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可能。
越靠近那具银灰色的古神骸骨,怀中《神陨之诗》残卷的共鸣就越发剧烈,仿佛要挣脱束缚,飞向那额心的混沌晶体。那晶体内部,破碎的星云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既古老苍茫,又带着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火花?
我停在骸骨前方,仰望着这即便陨落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威严的遗骸。它太大了,仅仅是头骨,就比我整个人还要高大。那黯淡的银灰色骨骼上,布满了细微的、仿佛天然生成的奇异纹路,与我手中的寂灭星纹钢矿石隐隐有着某种相似的特质,但更加复杂,更加……深邃。
新生天赋在此刻自发运转到了极致。不需要刻意“倾听”或“观看”,一副无比庞大、无比精密的规则结构图景,便强行涌入我的意识——
这具骸骨本身,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残缺的“世界”规则显化!每一根骨骼,都是一个主要的规则支柱;每一道纹路,都是一条能量流转的通道;而那额心的混沌晶体,则是这个残缺世界的“核心”,是规则之源,是……神格的残片!
但此刻,这个“世界”是沉寂的、破碎的、死去的。规则支柱断裂,能量通道枯竭,唯有那核心,还残留着最后一丝不甘湮灭的“回响”。
《神陨之诗》的共鸣,正是在与这丝“回响”相互应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神的震撼与灵魂道标带来的不适,缓缓伸出了右手,目标直指那额心的混沌晶体。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的前一刻——
“轰!!!”
一股狂暴、炽热、充满净化意志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猛地从我来时的洞口轰入!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穹顶盘踞的枯朽木质结构簌簌落下尘埃和碎屑。
“亵神者!竟敢染指神圣遗骸!以烈阳之名,判你湮灭!”
是那两名高阶追猎者!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是因为我动用力量残留的波动?还是……银行那刚刚激活的“实时灵魂道标”,像灯塔一样指引了他们?
不容我细想,重甲战士已经如同金色的流星,裹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冲破弥漫的尘埃,战锤高举,白金色的神圣火焰熊熊燃烧,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他身后,那名神术师法杖挥舞,无数道燃烧的光矛在空中凝聚,封锁了我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绝杀之局!
前有古神骸骨这未知的危险,后有烈阳祷团的必杀一击,灵魂深处还有银行的冰冷注视!
电光火石间,我做出了选择。
不退!反而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乃至那被逼到绝境的疯狂,都灌注到伸出的右手之中,狠狠地按向了那混沌晶体!
“触碰它!无论是什么后果!” 这是我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指尖与晶体接触的瞬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洪流的冲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轰击而来的神圣火焰,那激射而来的净化光矛,那两名追猎者脸上狰狞的表情,甚至空气中飞扬的尘埃……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在半空中。
唯有我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洪流,猛地拽入了一个无法形容的“层面”。
这不是视觉,不是听觉,不是任何已知的感官。
我“看”到了无数规则的丝线,以那混沌晶体为核心,如同神经脉络般,连接着这具骸骨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延伸出去,与整个残响迷宫,与那首《神陨之诗》,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听”到了无数破碎的、混乱的低语,夹杂着愤怒、不甘、悲伤、以及一种……超越时光的古老疲惫。那是神陨之时的回响,是权柄崩碎的哀鸣。
一个模糊、浩瀚、却支离破碎的意念,接触到了我的意识。
“……后来者……承载……诗篇……契约……”
信息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银行……窃贼……深渊……污染……守墓……背叛……”
破碎的词语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冲击着我的认知。
“……吾之‘寂灭’……权柄碎片……予你……代价……承载吾之‘回响’……完成……未竟之……”
一股冰冷、空无、仿佛能终结万物的“意念”,伴随着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我的手臂,轰然涌入我的身体和灵魂!
这不是力量灌输,而是一种……“印记”的烙下!一种“因果”的承接!
“呃啊啊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重组,灵魂被强行塞入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沉重无比的东西!
我感觉到,那七块一直被压制的圣骸碎片,在这股“寂灭”意念涌入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敌,剧烈地颤抖起来,其上的深渊污染竟被强行压制、甚至……开始了一丝丝的“瓦解”?但这瓦解的过程,同样带来了灵魂被腐蚀般的剧痛!
冰核碎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冬寂契约的符文在我灵魂深处明灭不定,试图抵抗这外来的“印记”。
而与此同时,脑海中,遗神银行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尖锐地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警报”意味: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优先级规则权限介入!债务人灵魂结构发生不可逆性变更!”
“警告!检测到‘古神·寂灭之翼’的残余权柄印记强制绑定!”
“风险评估急剧提升!监管等级自动校准至:A!”
“强制性任务触发:立即剥离未知权柄印记,回收古神骸骨核心!任务等级:A!”
银行的强制任务来了!果然!
但此刻,我根本无法回应!
外界,那被凝固的时间恢复了流动。
“轰——!!!”
烈阳祷团的攻击终于落下,狠狠地轰击在我……以及我身前那具古神骸骨之上!
然而,预想中我被轰成碎片的场景并未出现。
在那炽热的神圣能量触碰到骸骨,以及我身体的瞬间,那涌入我体内的“寂灭”印记仿佛被激怒,自发地引动了某种反应。
以我和骸骨为中心,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令万物终结、万法沉寂的“场”,骤然扩散开来!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但那股扩散的“场”所过之处,烈阳祷团战士身上燃烧的白金火焰,如同被冷水浇灭,瞬间黯淡、消失!神术师凝聚的光矛,在接触到“场”的边缘时,便无声无息地瓦解,还原为最基础的光元素,然后……彻底湮灭!
两人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们感觉到自身与烈阳神力的连接,正在被强行“切断”、“沉寂”!
“这……这是什么力量?!”重甲战士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神术师更是脸色煞白,他试图再次吟唱,却发现连最简单的神术都无法调动,周围的规则仿佛变成了坚冰,拒绝响应他的呼唤。
“寂灭”的权柄……这就是“寂灭”的一丝威能?强行令能量沉寂,令规则失效?
但我同样不好受。
强行引动这远超我承载能力的权柄印记,反噬是毁灭性的。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那冰冷的“寂灭”意念同化、冻结,身体的生机都在快速流逝。左臂的伤口瞬间恶化,鲜血还未流出就已变得灰败。精神识海如同被风暴席卷,一片混乱。
“噗——”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液落在地面的尘埃上,迅速失去了所有活性,变得如同灰烬。
两名烈阳追猎者见状,虽然力量被压制,但战斗本能犹在,他们看出我的状态极差,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狠厉之色闪过,竟强顶着“寂灭场”的压制,依靠纯粹的肉体力量和战技,再次向我冲来!
是要趁我病,要我命!
我半跪在地,视野模糊,灵魂与身体的双重痛苦几乎让我昏厥。新生天赋在权柄印记的冲击下变得紊乱,银行的任务警报在脑海中尖啸,烈阳的杀手已至眼前……
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整个地下空间,再次发生了异变。
那具古神骸骨,额心的混沌晶体光芒大放,将我笼罩在内。同时,池子周围那些盘根错节的枯朽木质结构上,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星辰光屑,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投射下道道银色的光柱。
这些光柱并非攻击,而是在我周围,交织成了一个临时的、复杂的传送法阵!
是这骸骨残留的本能?还是那“寂灭之翼”最后的馈赠?
光芒瞬间吞噬了我的视野。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我最后感知到的是那两名烈阳追猎者惊怒的攻击落空,以及脑海中银行那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气急败坏的电子音:
“强制任务执行失败!目标脱离监控区域!A级监管持续生效……”
“警告:债务人洛辰,你已触发最高优先级‘风险协议’……”
“债务清算程序……预启动……”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我在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陌生的、流淌着幽蓝色河水的岸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带着冥河特有的冰冷与亡者气息,但似乎……更加浓郁,更加古老。
我挣扎着坐起身,检查自身。
左臂的伤口依旧狰狞,但那股灰败的死气似乎被某种力量抑制了。体内的圣骸碎片,竟然真的安静了许多,上面的裂纹似乎被一股冰冷的“寂灭”力量暂时封住,深渊污染被极大地压制了。冰核碎片和冬寂契约的力量,也在这股外来权柄印记的压迫下,变得异常“温顺”。
代价是,我的灵魂深处,多了一个冰冷的、银灰色的、如同骸骨翅膀般的复杂印记。它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终结”与“空无”的意念,缓慢地侵蚀着我的生机,但也带来了一种对“寂灭”规则的模糊亲和与感知。
新生天赋似乎与这印记产生了某种融合,变得更加敏锐,但也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特质。
《神陨之诗》残卷安静地躺在怀中,不再共鸣。
而遗神银行的“实时灵魂道标”……似乎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这里的特殊环境或者那“寂灭”印记的力量严重干扰了,但并未消失,如同潜伏的毒蛇。
我抬起头,望向雾气弥漫的河岸远方。
这里,是冥河的更深层?还是……另一个未知的界域?
古神“寂灭之翼”的权柄印记,银行的A级监管与预启动的债务清算,烈阳祷团不死不休的追杀,以及体内暂时压制但隐患未知的圣骸污染……
我背负着更多的秘密,更沉重的负担,但也掌握了一丝……足以撼动规则的力量火种。
我拭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那属于“债主”的冷静与属于“亡命之徒”的疯狂,交织在一起,望向未知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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