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高士奇的意志,带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
【啊……被你发现了。】托尼的意志,传来一阵略带尴尬的,仿佛恶作剧被戳穿的波动,
【我管它叫‘交接班保险’。我可不想我们四个,像一群退不了休的老头子,永远管着这个宇宙。我们是‘奠基者’,不是‘独裁者’。总有一天,我们得把这个世界,还给生活在里面的人。】
这个隐藏的真相,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马特与托尼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马特的意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张紧绷的因果之网,缓缓地放松了下来。
他明白了。
他们所有的争论,都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他们以为,他们将永远,作为这个宇宙的“监护人”而存在。
但【‘日落’条款】,彻底推翻了这个前提。
他们不是永恒的。
他们的“统治”,是有期限的。
那么,他们现在要创造的,就不是一个需要被他们永远看管的“花园”。
而是一个在他们离开之后,依旧能够自我运转、自我修正、甚至……自我立法的“生态系统”。
【那么……】马特的意志,在消化了这个颠覆性的信息后,缓缓地,重新开口。
他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强硬,而是多了立法者的深沉远虑,
【……我们就不能,为它们,设定任何与生俱来的‘道德’公理。因为当我们的‘立法权’随着‘日落’而失效时,那些被强行植入的公理,将成为无源之水,反而会引起它们文明的、最底层的逻辑崩溃。】
【没错。】托尼的意志,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们也不能,像我最初提议的那样,放任一个纯粹的‘黑暗森林’诞生。因为在我们‘退休’之前,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一个‘文明’从野蛮的废墟中,自我诞生。】
僵局,被打破了。
一个全新的共同目标,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必须创造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既拥有足够强大的,能够自我演化的“自由意志”,又拥有足够坚韧的,能够在失去“神”的指引后,依旧不会自我毁灭的“内在秩序”。
他们要创造的,不是“子民”。
他们要创造的,是“继承者”。
【我有一个想法。】高士奇的意志,在那颗红色的太阳中,缓缓说道。
他将【‘日落’条款】带来的全新变量,与他作为“选择”公理的本质,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不创造‘生命’。】
【我们只创造‘生命的土壤’。】
【托尼,】他转向那座车库,
【用你的创造力,不要去设计‘物种’,而去设计构成生命的、最基础的‘积木’——氨基酸、蛋白质、核糖核酸……将它们,以最丰富的,以无限可能性的方式,撒入那片海洋。】
【马特,】他转向那座图书馆,
【用你的秩序,不要去编写‘法典’,而去设定最基础的‘游戏规则’。比如,‘能量守恒’,‘熵增定律’,以及……‘死亡是所有个体不可避免的终点’。为这场游戏,设定一个终点,才能让过程,变得有意义。】
【安娜,】他转向那片海洋,
【用你的连接,不要去催化‘文明’,而去鼓励最微小的‘合作’。让愿意分享能量的细胞,比第一个选择吞噬同类的细胞,获得更多的‘进化优势’。将‘共情’,作为这个宇宙里,最底层的‘进化算法’。】
【我们,不决定第一个生命是什么样子。】
【我们只是,共同创造一个……最有可能诞生出‘善良’与‘智慧’的‘概率’。】
【然后,】高士奇的意志,那颗红色的太阳,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我们将剩下的,全部交给‘选择’。】
这是一个兼顾了所有人的哲学与担忧的,属于“奠基者”的最终方案。
托尼的熔炉,马特的法典,安娜的海洋,以毫无保留,绝对同步的姿态,开始了协同工作。
不再有争吵,不再有迟疑。
在那颗蔚蓝的星球上,一场无声的、最宏伟的创世交响乐,奏响了。
托尼的“积木”,如同亿万颗流星,坠入安娜的海洋。
马特的“规则”,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了整个星球。
然后,他们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周期。
十个周期。
一百个周期。
海洋,依旧是一片富含有机物的,温暖的汤。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托尼的意志,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构思,“创世催化剂2.0”版本时。
在海洋的最深处,一个被地热泉加热的温暖角落里。
在马特设定的“熵增”与安娜鼓励的“合作”两种法则的,亿万次随机碰撞之下。
一个由托尼设计的,最简单的核糖核酸分子,在一次错误的自我复制中,偶然地,包裹住了一小团蕴含着能量的磷脂。
它没有吞噬它。
只是与它,待在了一起。
然后,在高士奇那代表着“选择”的、红色的阳光,穿透深海,照耀到它的那一瞬间。
那个小小的、脆弱的、由一次“错误”和一个“拥抱”所共同构成的结构,第一次,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
自我复制。
第一个,不属于神明设计,而是由宇宙本身,通过“选择”,所创造出的【生命】,诞生了。
它很丑陋。
它很脆弱。
它毫无智慧可言。
但它,是自由的。
高士奇、托尼、马特、安娜的意志,静静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奇迹。
在这一刻,他们知道。
他们的战争,真的结束了。
而一个他们无法预测,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属于这个宇宙自己的故事……
才刚刚,翻开了第一页。
【一千个周期之后】
时间,在这个被命名为“奇点”的初生宇宙里,以既宏大又细腻的方式流淌。
在托尼的车库里,一个“周期”,被定义为,一座新的星云从混沌中凝聚、点燃、再到其引力范围内,所有行星轨道趋于稳定的全过程。
而在马特的图书馆中,一个周期则是,第一条因果律的推论被验证、分叉,再到形成一整套自洽的逻辑闭环所需的时间。
对安娜而言,周期是她那片海洋中,第一缕“共情”的涟漪扩散至整个星球,再倒映出第一颗恒星的光芒,完成一次完整的潮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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