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唔唔唔——!”
张淑芬被堵住嘴,只能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呜咽,那双疯狂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怨毒地刺向压制着自己的女儿。
她拼命扭动身体,枯瘦的手指胡乱地抓挠着林晓梅的手臂和睡衣,留下道道渗血的红痕。
母女俩在破碎的镜子前,在昏黄的壁灯下,在窗外越来越近的雷声里,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生死搏斗。
“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林晓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恐惧,狠狠扎进张淑芬的耳朵,
“看清楚!我是晓梅!你女儿!不是什么张淑芬!你又把我和她搞混了!那个贱人早就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骨头都烂了!你听见没有!”
她一边低吼,一边神经质地回头扫视着黑暗的客厅角落,仿佛那些阴影里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冷汗浸透了薄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背上。
“钱!钱马上就到手了!几千万!够我们下半辈子躲得远远的!你这个时候发什么疯!你想害死我们吗?!”
林晓梅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她的脸因为用力扭曲变形,与身下母亲疯狂的脸庞在破碎的镜中交织,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想想小雨!你想让她也跟着我们一起完蛋吗?!想想你自己!你想后半辈子在精神病院里被人当狗一样关着吗?!给我清醒一点!”
也许是“小雨”的名字起了作用,也许是“精神病院”的威胁触动了某根神经,张淑芬挣扎的力度明显减弱了。
那狂怒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泪水无声地涌出,混合着嘴角被捂出的唾液,顺着林晓梅的手指流淌下来。
她的身体瘫软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泣。
林晓梅感觉到身下的抵抗消失了,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放松。
她依旧死死捂着母亲的嘴,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警惕地倾听着房子内外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狂暴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幢被罪恶和秘密浸透的房子彻底淹没。
惨白的闪电一次又一次撕裂夜幕,瞬间照亮客厅里这对母女——
一个瘫软如泥,眼神空洞;一个惊魂未定,面目狰狞——
如同末日审判下的两尊泥塑。
而在几公里外,李国栋租来的廉价旅馆房间里,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屏幕被清晰地分割成两个画面。
左边,是客厅吊灯深处那个升级版微型摄像头的视角。
画面因角度问题,主要捕捉到林晓梅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侧脸,和她那只死死捂住张淑芬嘴巴、青筋毕露、指节惨白的手。
张淑芬大半张脸被遮住,只有那双眼睛,即使在模糊的画面里,也能感受到那瞬间从疯狂到空洞死寂的剧变。
右边,则是拾音器接收到的音频波形图,伴随着冰冷清晰的对话录音,如同毒蛇般钻进李国栋的耳朵:
张淑芬嘶哑的控诉:“……张淑芬!当年厂花评选我就该揭穿你!你抢了阿秀的标兵名额还不够吗?!现在连她儿子都不放过!……”
林晓梅惊惶的低吼:“……你疯了!看清楚!我是晓梅!你女儿!不是什么张淑芬!那个贱人早就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骨头都烂了!……”
“钱!钱马上就到手了!……你想害死我们吗?!想想小雨!……你想后半辈子在精神病院里被人当狗一样关着吗?!给我清醒一点!”
李国栋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僵硬地坐在床边。
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盯着屏幕的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彻骨的寒意而急剧收缩,几乎只剩下两个漆黑的针尖。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一片瘆人的惨白,与屏幕上林晓梅捂嘴的手如出一辙。
信息量,如同在他脑海中引爆了一颗当量惊人的核弹!
“厂花评选”?
“阿秀的标兵名额”?
母亲张秀年轻时在纺织厂,竟然与张淑芬是旧识?
甚至……有过竞争和过节?
那个温婉娴静、从未提过这些往事的母亲?
“那个贱人早就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骨头都烂了!”
林晓梅这恶毒的诅咒,指向谁?
指向母亲张秀吗?
母亲当年的去世,难道……难道不是意外?!
“现在连她儿子都不放过!”
张淑芬那声嘶力竭的指控,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国栋的心上。
儿子?
指的就是他自己!
原来从一开始,那刻意模仿亡母的茉莉香、那42度的茶水、那熨烫衬衫的习惯……这一切处心积虑的“温情”,根本不是什么天意和缘分!
而是一场精心策划、跨越了二十多年光阴的可怕报复!
一场针对母亲张秀、最终落在他这个“儿子”身上的复仇!
她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他的钱和房子!
她们要的是他整个人,他的健康,甚至……他的命!
像对待林晓梅的前夫那样!
烟尘在脑海中轰然散尽,露出的,是深埋地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骸骨。
那骸骨散发着浓重的尸臭,连接着母亲的早逝,连接着林晓梅前夫49岁的“心力衰竭”,连接着父亲被调包的胰岛素,连接着自己被换成维生素的降压药,连接着陈小雨鱼缸底的白色粉末……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这疯狂的对话里找到了源头——
那个对着镜子自呼其名、将女儿当作自己替身来咒骂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李国栋猛地捂住嘴,冲进狭小旅馆房间的卫生间,对着肮脏的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却丝毫无法冷却他体内熊熊燃烧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被彻底愚弄的滔天恨意的火焰。
他撑着洗手池边缘,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鬼、双眼赤红、写满惊骇和杀意的脸。
这还是他吗?
那个曾渴望重组家庭温暖的中年男人?
“张淑芬……”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地狱般的寒意。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霹雳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爆开,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惨烈的电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将李国栋镜中那张扭曲的脸映得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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