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旅馆房间的窗户被雨水砸得噼啪作响,与李国栋擂鼓般的心跳形成恐怖的和鸣。
他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浴缸边缘,卫生间弥漫的消毒水气味也压不住他胃里翻腾的恶心感。
镜子里那张脸——惨白、扭曲,眼白爬满骇人的血丝,额角青筋暴跳——陌生得让他胆寒。
张淑芬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像淬毒的冰锥,一遍遍凿进他的脑海:
“张淑芬!当年厂花评选我就该揭穿你!你抢了阿秀的标兵名额还不够吗?!现在连她儿子...”
母亲张秀(阿秀)的名字被如此恶意地提起,连同张淑芬那彻底失控的、充满嫉妒和疯狂的语调,彻底撕碎了李国栋对“温馨重组家庭”的最后一丝幻想。
这不再是猜疑,这是血淋淋的指控!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骨剧痛,却远不及心底那被彻底背叛、被当作猎物般愚弄的滔天恨意和恐惧来得尖锐。
母亲当年的“意外”死亡……难道真与这个恶魔般的女人有关?
“张淑芬!”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地狱般的寒意和杀意。
窗外,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撕裂墨黑的天幕,将狭小的卫生间瞬间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爆开,震得整个旅馆都在呻吟。
惨烈的电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将他镜中那张狰狞的脸映得一片死白。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执拗的敲门声,穿透了雷雨的咆哮。
笃…笃笃…笃笃笃…
李国栋浑身一僵,赤红的眼睛猛地盯住房门。
这个节骨眼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努力压下沸腾的杀意,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哑着嗓子低吼:
“谁?!”
门外是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哗哗。
然后,一个细弱、带着压抑颤抖的声音传来,几乎被雷声淹没:
“……是我,小雨。”
陈小雨?
李国栋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
这个女孩,林晓梅的女儿,张淑芬的外孙女!
在这个他刚刚窥见深渊真相的暴雨之夜,她来做什么?
是试探?是陷阱?
还是……他脑海中闪过那张被撕掉一角的“全家福”,闪过饺子里的“救命”纸条,闪过鱼缸底部的药粉……
他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陈小雨浑身湿透。
廉价的一次性雨衣根本挡不住这倾盆大雨,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嘴唇冻得发紫。
她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瑟瑟发抖的幼兽。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她那双总是低垂、显得心事重重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用同样湿透的校服外套胡乱裹着。
“李叔叔……”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牙齿格格打颤,不知是冷还是怕。
李国栋一把将她拽进房间,反手锁上门,动作粗暴。
冰冷的雨水从她身上滴落,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水渍。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未散的戾气,像一堵墙般逼视着她,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冰碴:
“你来干什么?你妈呢?你外婆呢?”
陈小雨被他吓得猛地一缩,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怀里的东西抱得更紧。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深处那点决绝的光却没有熄灭。
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冻得发紫的下唇,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她们……她们在家,”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偷偷跑出来的……李叔叔,我……”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猛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解那件湿透的校服外套。
李国栋紧盯着她,没有阻止,全身的肌肉都戒备地绷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变故。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房间简陋的布置,最后定格在她怀里露出的东西上——
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
盒子边缘的红色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暗沉的铁锈,上面还挂着一把同样锈死的小锁头,锁孔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股陈年的、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阴冷气息,隐隐散发出来。
陈小雨终于把湿漉漉的校服扯开,将那冰冷的铁盒往前一递,手臂伸得笔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国栋,瞳孔深处是巨大的恐惧,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但那递出盒子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给…给你!”
她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刺耳,
“拿着!快拿着!趁我还没后悔!趁她们还没发现我偷跑出来!”
李国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锈盒,又看看陈小雨那张写满恐惧和挣扎的脸。
饺子里的“救命”纸条,鱼缸底部的药粉,日记本上力透纸背的“都是假的”,还有此刻她眼中那种近乎崩溃的决绝……
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飞速旋转。
这不是试探!
这女孩,她也在恐惧!
她在向他求救?
还是在……传递某种警告?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带着雨水湿气的铁盒表面。
那寒意似乎瞬间钻进了他的骨髓。
他接过盒子,沉甸甸的,里面似乎装着几页纸的重量。
“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审视。
陈小雨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
“……我爸爸……他……他不是意外死的……不是……”
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在雷雨声中显得格外绝望,
“……外婆……她……她让我妈给爸爸吃……那些‘补药’……说对身体好……一直吃……一直吃……”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混着雨水,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长期压抑的痛苦,
“盒子……是我爸以前藏烟的地方……藏在阁楼最里面……他死前……偷偷塞给我的……让我……别告诉任何人……永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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