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三年
漠北的狼烟从未真正熄灭。
尽管前三次北征重创了蒙古诸部,但他们如同草原上最顽固的荆棘,稍得喘息便又滋生蔓延。
劫掠边民,袭扰商队,甚至截杀大明斥候!
战报带着血腥气飞入奉天殿,点燃了龙椅上那位年过六旬雄主的滔天怒火。
“阿鲁台!冥顽不灵!朕定要将其连根拔起!”
朱棣须发戟张,眼中是燃烧了半生的战意,却也掩不住一丝深藏的疲惫。
迁都的劳心,连年征战的损耗,都在这位马上天子身上刻下了痕迹。
御医的劝谏被置若罔闻,北疆的隐患如同他心中的一根刺,必须拔除!
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皇太孙朱瞻基身上。
这个他最寄予厚望的孙子,经过前次北征的磨砺和大婚的洗礼。
已褪去不少青涩,眉宇间英气勃发,隐隐有龙腾之势。
“太孙!”朱棣声音洪亮。
“孙臣在!”朱瞻基昂然出列,身姿挺拔如标枪,眼中闪烁着渴望建功的炽热光芒。
他渴望在真正的战场上证明自己,渴望追随祖父的足迹,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统帅!
“此次北征,你为朕前锋!”朱棣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
“率腾骧四卫精骑,为大军开道!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遇敌则击!朕要看看,朕的这把‘小刀’,锋芒如何!”
“孙臣领旨!必不负皇祖父厚望,为大军扫清障碍!”
朱瞻基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前锋!这是战场最锋利的刃!是荣耀,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位置!
朱棣看着孙子眼中燃烧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战意。
心中既涌起“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气”的欣慰,又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太了解战场了,也太了解自己年轻时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劲。他转向一旁如山岳般沉稳的陈兴:“陈兴!”
“老臣在。”
“你总督中军后援,策应粮道,侦缉四方。”朱棣顿了顿,目光深沉地看向朱瞻基,声音压低了几分。
带着只有陈兴能懂的托付,“更要替朕……看住太孙!战场凶险,莫让他……太过忘形!若有差池,朕唯你是问!”
“陛下放心,老臣明白。”陈兴拱手领命,目光如古井般投向意气风发的朱瞻基,心中了然。
这位年轻的太孙,勇猛无畏,锐气逼人,但正如利刃过刚易折,战场之上,过分的勇猛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第四次北伐,在肃杀中启程。
朱瞻基一马当先,率领着最精锐的腾骧四卫铁骑,如同金色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出居庸关,刺入广袤的草原。
他身着特制的亮银细鳞甲,外罩绣着四爪金龙的明黄战袍,胯下是神骏非凡的西域汗血宝马。
阳光照耀下,宛如天神下凡!年轻的热血在他体内沸腾,建功立业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初露锋芒,锐不可当!
大军行至饮马河附近,前锋哨探发现阿鲁台部一支数百人的游骑正在劫掠一个小部落。
朱瞻基闻讯,眼中精光爆射,长剑“锵啷”出鞘,直指敌阵,声震四野:
“腾骧儿郎!随我破敌!杀——!”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一骑当先冲了出去!汗血宝马四蹄翻飞,快如闪电!
主帅身先士卒,腾骧卫的将士们瞬间热血沸腾,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保护太孙!杀啊!” 如同钢铁洪流,紧随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入敌群!
朱瞻基武艺精湛,加之初上战阵的亢奋,手中长剑化作道道寒光,左劈右砍,所向披靡!
一名瓦剌百夫长试图阻拦,被他一剑刺穿咽喉!
鲜血喷溅在他明黄的战袍上,更添几分悍勇!
在他的带领下,腾骧卫锐不可当,瓦剌游骑被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丢下数十具尸体仓皇逃窜!
“太孙威武!太孙威武!” 明军将士的欢呼声震天动地。
朱瞻基勒马立于战场中央,战袍染血,剑锋滴血,胸中豪情万丈,环顾四周倒伏的敌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主宰战场的酣畅淋漓!
捷报飞传中军,朱棣抚掌大笑,连声叫好:
“好!好孙儿!果然有朕当年之勇!腾骧卫此战,大涨我军士气!”
然而,当详细战报呈上,得知朱瞻基竟是第一个冲入敌阵,且数次脱离本阵亲冒矢石追杀残敌时。
朱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
他立刻召来朱瞻基。
大帐内,朱棣屏退左右,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犹带着战场杀气的孙子,眼神复杂。他猛地一拍案几,声色俱厉:
“朱瞻基!你以为你是在演武场比试吗?!还是在玩闹?!你是什么身份?!”
“你是大明的皇太孙!是朕的储君!你的命,不是拿来在阵前逞个人之勇的!”
“万军之中,流矢如雨,刀枪无眼!若你有丝毫闪失,这江山社稷何托?你父母何依?”
“朕……朕如何向你祖母交代?!” 说到最后,朱棣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嘶哑和痛心。
这不是帝王的训斥,而是一个深知战场残酷、忧心爱孙安危的祖父的肺腑之言。
朱瞻基满腔的兴奋和骄傲如同被冰水浇透,他从未见过祖父如此激动。他低下头,辩解道:
“皇祖父……孙儿只是想激励士气,一鼓作气……”
“激励士气?!”朱棣打断他,上前一步,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朱瞻基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朱瞻基感到疼痛。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为帅者,身先士卒没错!但要懂得分寸!你的位置,是在中军,是掌控全局,是指挥若定!”
“不是让你学那西楚霸王,逞匹夫之勇!朕年轻时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跳舞,那是没办法!”
“朕不想你也走这条路!朕要你活着!安安稳稳地接过这江山!”
那严厉的语气下,是浓得化不开的祖孙情深和对未来的深切担忧。
朱瞻基知道皇爷爷的关切,但战场上的热血一旦点燃,并非轻易能冷却。
数日后,明军主力在屈裂儿河附近,再次咬住阿鲁台一股偏师。
敌军人数不多,见明军势大,稍作抵抗便佯装溃败,向一片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逃窜。
“败军休走!”朱瞻基杀得兴起,他大喝一声,不顾左右副将的劝阻,率领数百亲卫骑兵便追了出去!
丘陵地带沟壑纵横,枯草及腰。朱瞻基一马当先冲入一处谷地,突然,两侧高坡上响起凄厉的号角声!
埋伏于此的数百瓦剌精锐骑兵如同鬼魅般现身,强弓硬弩齐发,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同时,前方“溃逃”的敌军也掉转马头,配合伏兵,将朱瞻基和他那数百亲卫死死围困在狭窄的谷地中!
“保护太孙!”亲卫们目眦欲裂,拼死抵抗,用身体和盾牌为朱瞻基遮挡箭雨,瞬间死伤惨重!
朱瞻基左支右绌,挥剑格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冷箭和弯刀,汗血宝马也被射伤,悲鸣不已!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谷口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明军精骑如同神兵天降,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杀进来!
为首一员老将,银发飞舞,手持长槊,势不可挡,正是定国公陈兴!
“太孙莫慌!陈兴在此!” 声如洪钟,瞬间稳定了军心!
陈兴率领的正是他最为精锐的定国公府家将,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入瓦剌伏兵侧翼!
陈兴更是身先士卒,长槊翻飞,所过之处,瓦剌骑兵纷纷落马!
他精准地杀到朱瞻基身边,一槊挑飞了正欲偷袭朱瞻基的一名瓦剌悍将!
“姑爷爷!”朱瞻基又惊又喜,绝处逢生的感觉让他声音都有些变调。
“瞻基!跟紧我!”陈兴沉声喝道。
眼神锐利如刀,指挥着家将们组成锥形阵,护着朱瞻基,硬生生从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当浑身浴血的朱瞻基在陈兴的护卫下安全返回大营时,朱棣早已闻讯等在营门口。
看到孙子安然无恙,朱棣紧绷的脸色才稍缓,但眼中后怕的怒火更盛。
他死死盯着朱瞻基,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拂袖转身回帐,但那微微颤抖的背影,泄露了他内心的巨大波澜。
陈兴下马,对惊魂未定的朱瞻基低声道:
“瞻基,勇猛是柄双刃剑。你皇爷爷之忧,实乃爱之深责之切。”
“战场之上,为帅者当如渊渟岳峙,引而不发,方为至勇。匹夫之勇,非帝王之道。”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朱瞻基心头。
此次遇险,给意气风发的朱瞻基当头棒喝。
他亲眼目睹了陈兴那种举重若轻、掌控战局的“勇”,也更深切地体会到了祖父那份严厉斥责背后的深沉关爱。
他开始学着收敛那过于外放的锋芒,在之后的追击和与兀良哈残部的战斗中,他依然勇猛。
但更多了一份沉稳和谨慎,学会了在冲锋陷阵与运筹帷幄之间寻找平衡。
当大军最终因阿鲁台远遁、粮草不继而班师回朝时,朱瞻基策马行在朱棣御辇之侧。
夕阳将祖孙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朱棣看着身边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坚毅的孙子。
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欣慰,有后怕,更有对帝国未来的深深期许。
他知道,这场北伐,不仅是为了打击瓦剌,更是为了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将这把未来的“天子之剑”,打磨得更加坚韧、更加懂得责任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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