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年之后，便是三年一度的大明大朝贡之期。
四方藩属、海外诸国的使节团，带着各自的贡品和贸易货物，云集京师，渴望一睹天朝上国的风采，并进行贸易往来。
今年的朝贡，因为“天工阁”的存在，注定与众不同。
陈兴早已奏明朱祁镇，在朝贡贸易期间，由“天工阁”牵头，举办一场专为外国使节和富商准备的“琉璃珍品拍卖会”。
拍卖会场设在了精心布置的“天工阁”顶楼。
来自南洋、西洋、东洋的使臣和商人们，被那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琉璃器彻底征服了。
他们见过琉璃，但从未见过如此纯净、如此精美、造型如此奇巧的琉璃！
这里有薄如蝉翼、声如磬鸣的琉璃茶具；
有雕琢着繁复花纹、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光芒的花瓶；
有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造型摆件；
当然最神奇的望远镜，不会让他们现在看到。如果有胆敢以下克上者，就能知道神器的威力。
最实用的好东西，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拍卖会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
语言不通不再是障碍，激烈的竞价通过手势和翻译激烈地进行着。
来自暹罗的使者为了一对琉璃大象摆件争相出价；
阿拉伯商人为了那套在灯光下能变幻七彩的琉璃酒具几乎要动起手来；
稍稍喘过气的日本豪商则对那套极具禅意的素雅茶具组合志在必得……
一套十二生肖全套琉璃摆件，更是拍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被一位据说代表某位欧洲王室的大商人购得。
准备带回国内献给国王，以彰显其与大明的特殊关系。
然而，拍卖的火爆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当最后一件拍卖品落槌后，各国商贾们请求天朝上国，接受大宗订单定制！
无论是各类器皿、摆件，甚至是方才所见的那种“琉璃窗”，只要数量足够，价格好说，他们通通都要！回去有的赚！
得到应允后，现场再次沸腾！他们立刻围住了“天工阁”的洽谈人员，询问价格、工期、运输等细节。
希望将这神奇的东方珍宝大量贩运回国，牟取暴利。订单如同雪片般涌来，其总额远远超过了拍卖所得。
而与此同时，大明国内，那些亲眼见识过琉璃窗好处的朝廷重臣们，也坐不住了。
皇帝的议事房、几位阁老的书房陆续换上了明亮的琉璃窗，那体验实在是天差地别。
尤其是几位年迈眼花的勋贵老臣，更是渴望不已。
于是，几位家资丰厚的国公、侯爷，联名小心翼翼地上了个折子，措辞委婉地表示：
感念陛下恩泽，得窥琉璃窗之妙，然臣等年老目昏，处理公务亦感不便。
恳请陛下圣恩，能否准许“天工阁”亦向臣等发售此物？
价格但凭公议，臣等绝无异议云云。
朱祁镇看着折子，觉得好笑，拿来与陈兴商量。陈兴笑道：
“这是好事啊陛下。他们主动求购，咱们正好顺势而为，既能赚钱，又能落个惠及臣工的美名。”
“价格嘛，自然不能像给洋人那么贵，但也不能太便宜。”
于是，朱祁镇准了所请，并下旨由“天工阁”负责此事，定价“公允”。
消息传出，求购的帖子几乎踏破了“天工阁”的门槛。
虽然价格依旧不菲，但对于这些顶级权贵来说，能买到并且率先用上，本身就是地位的体现。
就此大量的黄金、白银、海外奇珍，如同潮水般涌入“内帑”和户部的库房。
朱祁镇看着堆满库房的财富，甚至开始发愁该怎么花。
而陈兴的“三年之约”，早已超额完成，并为这个帝国，打开了一扇通往全球贸易和财富的、无比明亮的琉璃之窗。
可“天工阁”日进斗金，琉璃珍品名扬海内外的盛况，终究还是招人眼红了。
这日大朝会，一位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名叫周廉，手持玉笏，面色肃然地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周御史声音洪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臣弹劾长兴公陈兴，借‘天工阁’之名，行与民争利之实！其琉璃之利，巨万不止，然其法秘而不宣，独享其成！”
“臣闻‘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此等利国利民之巧技，岂可为一己一府所私藏？”
“臣恳请陛下，下旨令长兴公将琉璃烧制之法公之于众，惠及天下工匠，方显我皇明公允无私之德！”
这番话听起来冠冕堂皇，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语。
不少官员，尤其是些自诩清流、或与陈兴政见不合、或单纯眼红其巨大利益的，纷纷出言附和。
“周御史所言极是！奇技淫巧，亦当惠泽万民！”
“如此巨利，集于一门，非国家之福！”
“请陛下明鉴，下旨公开秘法！”
龙椅上的朱祁镇脸色沉了下来。他年纪虽小，却不傻。这“与民争利”的“民”是谁？
难道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百姓？百姓哪有机会和资本去烧制琉璃？
这分明是某些官员、士绅乃至其背后代表的势力，看到琉璃暴利，想要伸手分一杯羹！
更让他恼怒的是，谁不知道“天工阁”皇家占着大头？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打他的脸！
果然，立刻有另一批官员站出来激烈反驳。
“荒谬！”一位兵部侍郎厉声道，“琉璃之法，乃长兴公苦心钻研所得，耗费巨资方有今日！岂能轻言公开？此与强取豪夺何异？”
“与民争利？真是笑话！若无长兴公，何来此利？尔等口中的‘民’，怕是 你自己吧！”一位与陈兴交好的都督佥说话更不客气。
“陛下！琉璃之利，充盈内帑与国库，于国于民皆有大利！岂可自毁长城？”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一方高举“天下为公”的道德旗帜，另一方则强调“激励创新”、“保护产权”以及实实在在的财政好处。
双方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上演全武行。
珠帘后的太皇太后静静听着，并未出声。
朱祁镇看着底下乱哄哄的场面，小脸紧绷，心中又气又急，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他下意识地看向陈兴。
陈兴却老神在在地站在队列前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场因他而起的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最终，这场争吵毫无结果。
朱祁镇在首辅杨士奇的暗示下，以“此事容后再议”为由，暂时压了下去，宣布退朝。
退朝后，朱祁镇气呼呼地回到乾清宫，陈兴自然也被叫了去。
“姑太爷！您看看！那些人简直是无耻！”朱祁镇挥着袖子，愤愤不平，“分明是眼红！还说什么与民争利！他们算哪门子民！”
陈兴倒是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
“陛下息怒。有人眼红，说明咱们这事办得好，利润高。这是常态，不必动气。”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聒噪？还要咱们公开秘方？简直岂有此理！”朱祁镇犹自不解气。
“现在当然不能公开。”陈兴摇摇头，“技术是我们辛辛苦苦摸索出来的，成本还没完全收回，未来还有大用，岂能白白送人？”
“而且，现在动他们，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会把自己包装成‘为民请命’的清流，我们若强硬打压，反而落人口实。”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吵下去？”
“自然不是。”陈兴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对付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得先敲打，再给个甜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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