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眼睛一亮:“姑太爷有何妙计?”
“妙计谈不上,不过是因势利导。”陈兴解释道,
“这琉璃之利巨大,你想想,就算咱们严密封锁配方,只要‘天工阁’还卖,就绝对会有人铤而走险,勾结海商,想方设法走私出海,去牟取暴利。防不胜防。”
朱祁镇点头:“确实如此,海禁虽严,私港暗通从未绝迹。”
“所以,”陈兴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咱们不如主动把这道口子打开,但是要牢牢捏住打开口子的钥匙。咱们可以拍卖‘海外代理权’。”
“海外代理权?”朱祁镇对这个新词感到好奇。
“对。”陈兴详细阐述,“就是将琉璃卖给特定海外区域的权力,打包拍卖。比如,划出‘南洋代理权’、‘东洋代理权’、‘西洋代理权’。”
“让那些有实力、有海路门路的官绅商贾来竞拍。价高者得。”
“拍得者,由朝廷发放特许文书,允许其组织船队,从天工阁采购琉璃,贩运至指定区域销售。”
“如此一来,咱们首先就能通过拍卖代理权,狠狠地赚上一大笔现钱!”
“其次,他们每一笔从天工阁的采购,咱们都能收取丰厚的商税,这是持续不断的收入。”
“这比咱们自己费心费力组织船队出海去卖,省事得多,来钱也更快。”
朱祁镇听得连连点头,但随即想到:“可这样……岂不是把利润白白分给他们了?”
“陛下,钱是赚不完的。”陈兴笑道,“咱们吃肉,总得让人喝点汤。主要是也还没到清算他们的合适时间”
“目前用一部分利润,换来他们的支持,堵住他们的嘴,并将原本地下的、不受控制的走私,转变为地上、受咱们监管的合法贸易,这买卖划算。”
“而且,核心生产和定价权还在咱们手里,他们只是二道贩子,终究要看咱们脸色吃饭。”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个‘护航’的名头。”
“咱们的水师舰船就能正大光明地、频繁地前往南洋、东海甚至更远的海域进行‘演练’。”
“美其名曰:保护大明合法商贾的权益,清剿海盗,维护航路安全。”
陈兴意味深长地看着朱祁镇:“而实际上,咱们可以借此机会,大力整顿水师,演练实战,熟悉水文航道。”
“同时,严查所有往来船只!凡无朝廷特许文书而私自携带琉璃等管制货物者,一律以走私论处,重拳打击!”
“如此一来,既能练兵,又能真正掐断非法走私,更能将海上力量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这才是真正的‘大棒’。”
朱祁镇彻底明白了,他兴奋地一拍桌子:“妙啊!姑太爷!”
“如此一来,既赚了钱,又安抚了那些人,还练了兵,掌握了海权!一举数得!就这么办!”
第二日朝堂之上,关于琉璃“与民争利”的争吵依旧激烈,双方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龙椅上的朱祁镇看着底下近乎失控的场面,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鸿胪寺序班官:
“肃静!”
随着序班官的高呼,朝堂霎时安静了下来。
朱祁镇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道:
“朕感念诸位臣工近日为国事操劳,且前番万国来朝,天朝收获颇丰。”
“朕心甚悦,于今日晚间在宫中设宴,犒赏尔等,退朝。”
众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吵完架就请吃饭?但这毕竟是皇恩,无人敢推辞。
晚宴设在皇极殿偏殿,灯火通明,席案整洁。
官员们按品级落座,看着宫女太监们端上一盘盘菜肴——并非想象中那般奢华。
多是些鸡鸭鱼肉等寻常菜式,虽不算差,但与“犒赏”、“万国来朝”的由头相比,显得过于朴素了些。
众人心中正暗自嘀咕,却见太监们开始为每位大臣斟酒。
那酒液倒入杯中,色泽浑浊,并非往日宫廷御宴所用的清澈琼浆,反而散发出一股浓烈、甚至有些刺鼻的土腥气和酒糟味。
一些嗅觉敏锐的老臣已经皱起了眉头。
朱祁镇端坐御座,举起自己面前同样浑浊的酒杯,面色平静地道:
“近日朝堂为‘民’之利争论不休,诸位爱卿辛苦了。朕特备此宴,与诸位同乐。来,满饮此杯,共沐天恩。”
皇帝举杯,谁敢不喝?众臣只得纷纷举起那可疑的酒杯,依言仰头饮下。
“噗——”
“咳!咳咳咳!”
“这……这是什么?!”
酒一入口,那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呛喉、带着一股霉烂地瓜味的劣质酒液瞬间冲击了所有达官贵人的味蕾!
他们平日里饮惯了精酿美酒,何曾受过这等“酷刑”?
当场就有不少人直接失态地喷了出来,更多人被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眼泪都飙了出来,殿内顿时一片混乱不堪。
御座上的朱祁镇冷冷地看着底下众人的窘态,缓缓放下自己几乎没怎么喝的酒杯,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酒,名曰‘地瓜烧’,京郊最贫苦的农户,冬日里赖以御寒的杯中物,三文钱一大碗。诸位方才一口,或许便抵他们一日劳作。”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红耳赤、或尴尬或羞愤的臣子:
“尔等口口声声‘与民争利’,言必称‘天下为公’。这便是‘民’日常所饮!”
“尔等府上宴饮,一席之费,可抵多少百姓一年嚼用?尔等身上绫罗,杯中玉液,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
“如今眼见琉璃之利,便坐不住了,也想分一杯羹,却打着‘为民请命’的旗号!尔等所争之利,真是为了‘民’吗?!”
字字诛心,句句打脸!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方才争吵最凶的几个官员,此刻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祁镇站起身,年轻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
“今日此宴,便是要诸位尝尝,‘民’之滋味!朕旨意:满饮尔等面前壶中‘地瓜烧’!一滴不许剩!”说完,他起身离席。
只见陈兴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回味,早已将自己杯中那劣酒饮尽,还夹了一筷子菜,吃得津津有味。
而另一边,都御史于谦,亦是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举壶,将那刺喉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喝下的不是劣酒,而是心中的道义与坚持。
有这两人带头,其他官员纵然满心不愿,胃里翻江倒海,也只能咬着牙,捏着鼻子,将壶中那难以入口的“地瓜烧”灌了下去。
一时间,殿内尽是强忍呕吐的吞咽声和扭曲的面孔。
待所有人都“饮尽”后,尚留于此的司礼监太监王振宣旨:
“传陛下口谕:琉璃之利,源于创新,始于艰辛,乃国之新财源,断无公开之理。然,朕亦非不通情理之人。”
“海外商路广阔,琉璃奇货可居。三日后,于‘天工阁’,拍卖琉璃制品于西洋、东洋、南洋之海外代理权。”
“价高者得,凭朝廷文书特许经营,依法纳税。尔等若有实力,有胆识,可自行筹措资金,前往竞拍。能否赚得海外的钱,各凭本事!”
此言一出,方才还如丧考妣的许多官员,尤其是那些背后有商贾势力或自家就想经营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
海外代理权!虽然不如直接拿到配方,但这同样是条巨利之路!而且由朝廷背书,名正言顺!
“此外,”王振顿了顿,声音转厉,“为保海上商路畅通,护我大明商贾权益,朝廷将遣水师舰船,定期巡弋南洋、东海诸航道,演练水战,清剿海盗,严打走私!”
“凡无朝廷特许文书而私自出海贸易琉璃者——以走私论处,船货没官,主犯重惩!钦此!”
大棒加甜枣,打得众人晕头转向,又给了一丝希望。用最廉价的酒,打了最狠的脸,又画了最大的一张饼。
满殿百官,面面相觑,口中还残留着那劣酒的辛辣与苦涩,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们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这位少年天子,在长兴公的辅佐下,早已不是可以轻易糊弄的孩子了。
他懂得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戳破虚伪,也懂得如何用利益来分化和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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