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七年,冰雪消融。一场盛大喜事,降临在紫禁城——即将十六岁的皇帝朱祁镇,选立皇后。
这不仅仅是皇帝的大婚,更是代表着大婚之后,皇帝将正式亲政,从祖母张太皇太后手中接过帝国的权柄。
因此,这场册后仪式意义非凡。且它还是明王朝有史以来第一次为在位皇帝举行的初婚大典。
被视为一个全新时代的开端,普天之下无不瞩目。张太皇太后对此倾注了全部心血,事无巨细,亲自操持。
从全国各地甄选出的淑女,经过层层严格的筛选——家世、品行、容貌、才学,无一不苛——最终,仅有寥寥数人得以进入到最后一道。
这最后一道张太皇太后交由皇帝陛下亲自面见甄选。
紫禁城内,宫苑深处,一处庄重又不失雅致的殿阁内,气氛静谧而紧张。
张太皇太后端坐于上首,几位核心重臣及内宫女官分列两侧。
最终进入这宫殿的,仅有三位淑女。她们皆出身清白显赫之家,德容言功无一不佳,堪称万里挑一。
三名少女在引礼女官的引导下,低垂着头,步履轻盈而沉稳地步入殿内。她们穿着符合规制的礼服,并无过多奢华装饰。
一人开口:“臣女钱氏,叩见太皇太后,叩见陛下。”
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不卑不亢。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度。
朱祁镇原本有些涣散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当那名唤钱氏的少女依礼缓缓抬起头时,仿佛有一束无形的光,瞬间照亮了略显沉闷的大殿,也直直撞入了少年天子的心扉。
她的容貌并非那种极具侵略性的明艳,而是如同初春绽放的玉兰,清丽脱俗,恬静婉约。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带着一丝天然的羞涩。
却又透着一股沉静的勇气和聪慧,正好奇而又守礼地快速瞥了一眼御座上的少年天子。
只这一眼,朱祁镇便觉得心头猛地一跳,呼吸都漏了半拍。
其他两位淑女的容貌在他脑海中瞬间模糊褪色,只剩下眼前这张清丽绝伦、又带着难以言喻的亲和力的脸庞。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尖有些发烫,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竟一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太皇太后何等眼力,立刻察觉到了孙儿的异样。
她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按照流程,温和地向钱氏问了些家常、读何书、有何雅好等问题。
钱氏的回答清晰得体,声音始终保持着那份动人的清越。
言辞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和不俗的见识,既不刻意卖弄,也不过分拘谨,分寸拿捏得极好。
而在此期间,朱祁镇的视线几乎一直停留在钱氏身上。
他看到她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看到她认真思考时轻抿的嘴唇,看到她偶尔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他眼中都变得生动无比,牵动着他的心神。
太皇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已有了决断。殿选结束,诸女暂且退下。
殿内只剩祖孙二人和几位心腹时,太皇太后才看向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朱祁镇,含笑问道:
“皇帝,心中可有所属?”
朱祁镇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持重。
但那份雀跃和坚定却难以完全掩饰:“孙儿……孙儿觉得,钱氏淑女,端庄娴雅,慧质兰心,甚好。”
太皇太后看着他眼中那簇前所未有光亮,心中了然,亦感欣慰。她拍了拍孙儿的手,微笑道:
“好。既然皇帝属意,那便是她了。钱氏家风清正,女儿家也确是出众的。这是你的福气,也是大明的福气。”
消息很快传出,震动京城。最后中选的,并非家世最显赫的,而是那位清雅如玉兰般的钱氏。
大多人为皇帝找到了心仪之后而感到高兴,预示着帝后和谐,国运昌隆。
紫禁城上下开始为盛大的册后典礼和大婚做准备,一片喜气洋洋。
而少年天子朱祁镇的心中,也第一次被一种朦胧而真切的喜悦和期待所填满,冲淡了即将亲政的紧张。
正统七年秋,吉日良辰到。
整个北京城仿佛都浸泡在喜庆的海洋里。
朱祁镇的册后典礼,堪称明开国以来最为隆重盛大的一次。
从紫禁城到承天门,承天门到整个京城主干道,皆净水泼街,红毯铺地,旌旗招展,仪仗森严。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翘首以盼,争睹这旷世盛典。
皇宫之内,更是处处张灯结彩,笙箫鼓乐之声不绝于耳。
太和殿广场上,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等待着那激动人心的时刻。
陈兴来了。他穿着一品国公的朝服,原本合身的袍子如今显得有些空荡,更衬得他身形消瘦。
脸色是一种久病初愈般的苍白,在周围红光满面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被特许在殿内靠近御阶的位置,由义子陈怀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他的目光投向御座的方向,努力挺直了些腰背,但那刻意流露出的疲态和强撑,任谁看了都心生恻隐。
另一侧,郕王朱祁钰也频频看向陈兴,眼中满是关切。
他与皇帝哥哥感情甚笃,对这位看着他长大的姑太爷更是敬爱有加,见状忍不住对身旁的朱祁镇低声道:
“皇兄,你看姑太爷……脸色很不好,为了来参加大婚,真是硬撑着……”
朱祁镇早已注意到了陈兴的状态,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他想起姑太爷丧妻之痛,想起他近日称病不朝,如今却强拖着病体前来。
全是为了给自己这份天大的颜面和祝福。少年天子心中暖流涌动,暗下决心日后定要加倍孝敬姑太爷。
吉时已到,庄严的礼乐奏响。
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的朱祁镇,英姿勃发,缓步登上御座。
尽管努力维持着天威,但眼角眉梢那抹属于少年的紧张和期待,却难以完全掩饰。
册封使节高声宣读册文,而后,在万众瞩目下,新皇后钱氏身着繁复华丽的凤冠霞帔。
由命妇引导,缓缓步入大殿。
她头戴九龙四凤冠,珠翠环绕,身穿深青翟衣,绣着华丽的翚翟纹,行走间环佩轻响,仪态万方。
虽然红纱遮面,但那窈窕的身姿和端庄的气度,已令人心折。
朱祁镇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新娘,想起殿选时那惊鸿一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陈兴的方向,仿佛想从最亲近的长辈那里得到一份无声的鼓励和分享喜悦。
陈兴接收到了那份目光,他努力牵动嘴角,回以一个欣慰的、鼓励的笑容,还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繁复而庄重的册封、奉迎、合卺、祭告等礼仪一项项进行。
整个过程中,那份“虚弱”却始终如影随形。完美地诠释了一个悲痛过度、健康受损的老人形象。
唯有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当他看着御座上那对璧人,看着朱祁镇眼中对未来的憧憬和已然显露的帝王气度时。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精芒,那是真正的、如释重负的欣慰。
这孩子,终于长大了,要独自翱翔了。
而他,也终于快要完成最后的承诺,可以带着崇宁,去兑现那个迟到了的海边之约了。
大婚礼成,百官叩拜,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
朱祁镇携着新后的手,接受万民朝贺,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信的光芒。
典礼结束后,朱祁镇便急匆匆来到陈兴面前,亲手扶住他,语气充满了担忧和感动:
“姑太爷!您……您今日能来,朕……朕真是太高兴了!”
“可您这身子……快,快传轿辇,送姑太爷回府好好休息!怀安哥,定要照顾好姑太爷!”
陈兴颤巍巍地想要行礼,被朱祁镇死死拦住。
“我……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他气息微弱地说,“得此贤后……大明之福……我……心愿已了……也能……稍稍安心了……”
这话听在朱祁镇耳中,更是酸楚不已。
只当是老人自觉时日无多,看到自己成家立业后便可放心离去的遗言,连忙又是一番宽慰,叮嘱太医好好诊治。
朱祁钰也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圈发红,心中沉甸甸的。
陈兴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被小心翼翼地搀扶上轿辇,离开了这片喜庆的海洋。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轿子里的陈兴,挺直了方才一直微驼的背脊,脸上那极度的疲态瞬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大婚的盛宴还在继续,而他已经为自己导演的下一场“离别”,做好了完美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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