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的手指仍指向天际那道蔓延的黑线，风从裂隙中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扑在脸上。他没有收回手臂，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向前迈了一步。
脚底踩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这声音像是信号，广场上的弟子们立刻收声，但战意未散，反而随着他的动作凝成一股沉压的气流，在人群之间流转。
万灵拂尘从臂弯滑落，被他反手握住。尘丝贴地一扫，一圈淡金色的符纹自脚下扩散，如涟漪般掠过全场。那些因魔气侵扰而微微晃动的身影顿时稳住，呼吸变得整齐划一。
他再踏一步，又一步，直行至山门前。那里，空间已经开始扭曲，空气像被无形之手揉皱的纸，光线斜斜地断裂、偏移。几名靠得近的金仙脸色发白，额角渗出血丝，显然是神识受到了冲击。
玄阳停下，左手按住心口。太极符印还在跳动，微弱却未熄。他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可现在不是退的时候。
他抬手，将共引符从袖中取出，贴在面前虚空中。符纸未燃，却自行浮起，旋转三圈后骤然炸开一道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三道虚影自光中浮现——一者骑牛而立，一者执灯静坐，一者持剑临风。
老子、元始、通天的分身同时显现，虽无实体，但威压如山，镇住了四周躁动的魔气。截教弟子齐齐抬头，有人眼眶发红；阐教金仙双手合十，庆云升腾；太清门徒伏地叩首，口中默诵道经。
玄阳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众人：“出发。”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战前誓词。他知道刚才那一声“护洪荒，斩混沌”已经足够。此刻，所有人跟着他，踏上了通往幽冥断层的古道。
一路上，天地色变。原本晨光初露的天空被黑雾吞噬，大地龟裂，裂缝中渗出暗红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熔化的铁。越接近战场，空间越不稳定，有时一步踏出，竟落在前一刻的影子上。
玄阳走在最前，万灵拂尘不断划动，每挥一次，便有一道符纹钉入虚空，暂时稳固路径。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脚步落地时已有滞涩之感，但他始终没有停。
终于，他们抵达了幽冥断层边缘。
那里，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坛耸立中央，无数怨魂缠绕其上，发出无声的嘶吼。祭坛顶端，一团漆黑的漩涡正在缓缓成型，罗睺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头生双角，眼如深渊，周身缠绕着断裂的法则锁链。
还未等众人列阵，那漩涡猛然一震。
一道黑芒撕裂空气，直取玄阳咽喉。速度快得连反应都来不及，眼看就要贯穿。
千钧一发之际，诸天庆云自他头顶升起，十二品净世白莲层层绽开，碧游宫灯化作剑影横扫，八景宫灯喷出焚天紫炎，庆云金灯高悬照耀——三灯齐鸣，硬生生将那道黑芒震碎。
冲击波掀翻了前方三排弟子，玄阳却站在原地未动，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抬手抹去，指尖沾着暗红。随即咬破食指，在通天箓上疾书符文。笔画刚劲，每一划都像是刻在骨头上。写到最后，整张符纸泛起金光，符心处浮现出三个交错的光枢——太清紫气流转，玉虚金光凝聚，碧游剑意盘旋。
“万灵归序·镇魔真箓——启！”
符成刹那，金光如网洒落，覆盖全军。所有弟子体内道韵轰然共鸣，气息暴涨三成。那些原本被魔气压制的法器纷纷亮起，剑鸣、钟响、铃动，声浪叠起。
罗睺发出一声低吼，祭坛震动，三道魔影从中跃出，分别扑向截教、阐教、太清三阵。
玄阳抬头，将三清符箓高举过顶。符纸无风自动，缓缓升空，悬于他头顶三尺。他闭眼，体内残存的灵力尽数涌入符中，自身化为枢纽，强行牵引三股力量。
太极之道在他体内轮转，太清之静、玉虚之正、碧游之锐，在这一刻融为一体。符箓光芒大盛，形成一道巨大的封印阵眼，牢牢锁住罗睺本体。
“就是现在！”他猛然睁眼，传音四方。
通天教主剑锋一转，诛仙四剑腾空而起，结成剑阵，直斩魔脉；元始天尊手中法印翻动，功德之力化作金色锁链，缠向魂锚；老子分身轻抬拂尘，太极图展开，缓缓压向心核。
罗睺怒吼，整个祭坛崩裂，黑气冲天。它拼尽最后力量，将魔核膨胀至极限，欲自爆污染洪荒法则。
玄阳看穿其意图，没有后退。
他松开握着拂尘的右手，任其坠落。左手却猛地插入胸前，将共引符生生扯出。符纸沾满鲜血，却在他掌心燃烧起来，化作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直直钉入魔核中心。
“以我灵根为引——封！”
这一声不是命令，而是呼唤。
所有弟子同时抬头，齐声诵符。声音汇聚成河，化作一笔巨大的“封”字，自九天落下，烙印在虚空之上。
罗睺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身躯寸寸崩解，黑线迅速收缩、断裂，最终化为虚无。祭坛坍塌，怨魂消散，连大地的裂痕也开始缓缓愈合。
风停了。
玄阳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通天箓从手中滑落，上面的符纹正在一点点黯淡。万灵拂尘躺在不远处，一根尘丝断裂，垂在泥土上。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他脸上。眉心那道符纹微微一亮，随即归于平静。
远处，通天教主拄剑而立，剑身崩裂三寸；元始天尊闭目调息，手中法印未散；老子分身淡去前，最后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玄阳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他撑住地面，手指抠进土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年轻道童跑上前，手中紧紧攥着一张共引符。那是战前他亲手交给对方的那张。符纸边缘已经磨损，但仍在发光。
道童跪在他面前，把符递过去。
玄阳看着那张符，又看向少年通红的眼睛。
他抬起手，指尖触到符纸的一瞬，那光忽然变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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