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国庆节,陈远平在肿瘤医院度过的最后一天。下午要做出院前的几项检查。
白小江终于出现了,陈远平问他这几天去干嘛了。他只是笑笑,说不用担心,是好事。
陈远平把昨天对徐静的感觉说了一遍。
“你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对吗?”
“感觉劲儿劲儿的,一直端着,说娴静也行。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看上是真看上了,不过是那两盏大灯!”白小江倒在病床上,手枕在头下。“我也有这种感觉,先处处再说。说不定她还垂涎我的美色,各取所需,谭丽娜你觉得怎么样?”
“眼睛很会勾人,像发情的猫!”
“看人还挺准,不愧是我白小江的兄弟。不说这个了,你打算怎么和你爷爷解释?”
“我想让李叔陪我回家,就说是见义勇为,被歹徒砸了一酒瓶!”
“这个主意好,之前那段时间呢?”
“和蔚红姐去演出了,搬道具打杂,一回来就遇上了这事儿。”
“行,我再去和我妈和李叔说一声。”
“蔚红姐上外地演出去了,你打个电话和她也说一声。别我爷问起,红姐再说漏了。”
白小江腾的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
“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得一个多月吧!”
白小江有些黯然,看来徐静要见蔚红的事得延后,管他呢,先拿下再说。龙爪手不能白练。
王昌仁到了下午五点多才出现,紧赶慢赶没能办好出院手续。没办法陈远平又住了一晚高价旅馆。
第二天医院一上班,白小江就把出院的手续处理好了,陈远平头上的纱包也小了很多,9点半李庆祥过来,还给陈远平捎了一顶鸭舌帽。
三人打了辆蝗虫——天津大发,回到了琉璃厂西街。
琉璃厂西街21号大杂院前后一共三进,住了十二户人家,除了两家不在这住,把房子赁了出去,其他的都是老街坊。陈远平家是二进院的四间东厢房,属于宽敞的。门前还搭了一间小厨房。父母不在后,他自己住了下手一间。
这处院子据说是保定府一个开古玩店掌柜的私产。解放前这位姓蒋的老板突然没了音讯,有人说是到对岸了,也有人说死在了贼人手里,总之人没了,这处房产就划到了房管局名下。
陈远平再次见到疼爱自己的爷爷,眼泪还是没有忍住,喊了声爷爷,上前紧紧抓住了老人的手。
陈文清抬头看着孙子,看着陈远平头上的纱布皱起了眉头,没说话,只是那双老手在陈远平的手背上轻轻的拍着。
“大爷,您别担心,孩子没事。”李庆祥把事先编排好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和陈文清拉了会家常,才告辞离去。陈文清刚走,白小江借口有事,也走了。
陈远平收拾了茶杯,准备出门买菜,时隔20年他太想吃爷爷做的京酱肉丝。不想却被爷爷叫住。
“和谁打架了,别以为你爷爷老了好糊弄。李庆祥有几根毛,我能不清楚。”
“不是打架,是见义勇为,您不看这是什么时候,国庆,谁敢惹事生非呢?”
“你大了,爷爷也管不了,孙子,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自己要分得清,打架也一样,讲的是理,打的是道义。”
“知道了,爷爷!”
“这个先拿着吧!买点肉和鸡蛋补补”陈文清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了饭桌上。
“爷,我有钱,我给红姐帮忙,她给了我两百多。去杭州,也见识了不少,我还看中一个哥窑笔洗,可没敢出手。”陈远平真的是想听爷爷说话,故意把话题往老头爱好上引。听爷爷说说他的道理。
“那就对了,古玩这行饭不是谁都能吃的。爷爷干了20多年锔活,又在厂子里掐丝、掰花20多年,都不敢说分得清瓷器的年代、真假。”
陈文清打小跟着远房的一位舅舅学锔活,60年进了燕京珐琅厂,直到退休后5年,哮喘病加重,才很少去厂里,如今他的徒弟也都退休了。
锔活是早年间修补破损瓷器的一个行当,分粗锔和细锔。粗锔就是修补日常用的碗碟缸罐。过去“锔盆子、锔碗、锔大缸啊”的吆喝声,指的就是这路活计。
细锔的对象是开裂的紫砂、官窑瓷器等细路货,用金银铜钉沿着裂纹锔出一枝梅或几朵桃花,也有刻意在完好的盘口、瓶口、壶盖、壶嘴、壶柄包嵌纹饰的,属于一种手工技艺。
陈文清的名字是大收藏家张伯驹先生取的。那是陈文清20岁的时候,有幸帮张先生修补了一柄明赵梁的提梁紫砂壶,张先生觉得陈德虎的名字不雅,配不上他的玲珑手艺,便帮着取了这个雅名。
“解放前就咱们琉璃厂这一条街,多少古玩铺子,现在还剩几家。从前一个学徒十几岁到店里头,开头几年也就是打杂倒水的碎催,有眼力劲儿的,三年后师傅教你认点粗浅的物件,跟着师傅十几年,掌柜能给1块大洋让你上鬼市收东西,已经是天才了。”
“如今琉璃厂、潘家园、十里河、还有官园一半是工艺品,一半是仿货,哪有什么好东西。不然要国营文物商店干嘛?要考古专家、教授干嘛?懂行的人一直都有,只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好东西,尤其是有传承的好东西早就被人盯着呢。”
“就是想当个练摊把式,平常人没五、六年也入不了行,这还是卖假货、旧货。你的性格不适合干这个,太跳脱,没耐心,受不了其中的寂寞。”
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陈远平琢磨着以后干点什么,倒腾古玩是一条路子。不过今天听了爷爷的话,他就没了心气儿。这个年代能靠淘换古董一夜暴富的少之又少!
试想一个五谷不分的人,花梨、酸枝、紫檀分不清楚,夹头榫和扇形插肩榫都没见过,就敢上手真金白银的买明清家具?就更别提瓷器、字画了。
“说白点,古玩从来都是有钱有闲有学识的人干的事。平头百姓想也别想。就算有钱,没学识也白搭。能让你看到的好东西都是局,不过绝大多数人没资格让人设局。”
“凭什么你能不劳而获?谁又比你傻?小平,人生无非两样,一个是解脱,一个是富贵,看你所求,一辈子是你的一辈子,还得自己活。”
陈文清从里间花梨木柜子中取出一本古籍交给陈远平。
“这是明富春堂刊印的《易经》,没事的时候翻一翻,世间事无外乎一个变字,变好变坏,趋利避害而已。爷爷这屋子的东西够给你买房、娶媳妇的,可这样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人活着起码得追求点什么?”
“我懂!”陈远平重重的点了点头。
“真懂吗?你爸的事,就交给政府吧!他是国家的人,国家会管的,你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耽误工夫。”
“我奶奶真是千金小姐?”
“那还有假!只不过嫁给爷爷的时候家道败落了,西城佟家的宅院现在还在。”
“哦,原来是汉奸啊!”
“傻小子,你身上也有你奶奶的血脉。”陈文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中午不做了,陪爷爷上街里吃一口。”
“晋阳饭庄?”
陈远平看出爷爷想儿子,也想自己的老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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