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宫觐见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后宫的目光便聚焦在了另一件大事上——新人的侍寝。
皇帝果然没有让人失望,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正是碎玉轩的莞常在甄嬛。
那张与纯元皇后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庞,如同最有效的通行证,让皇帝迫不及待地将她召至养心殿。
一连七日,凤鸾春恩车都会在傍晚时分准时停在碎玉轩门口,接走盛装打扮的甄嬛。
这份接连七日的专宠,在后宫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也让甄嬛本人在最初的惶恐与欣喜之后,心底悄然滋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皇上待她如此不同,言语温柔,甚至与她谈论诗词歌赋,莫非……她真的遇到了话本里才有的良人,得到了帝王独一无二的真心?
然而,帝王的真心向来短暂。
第七日过后,皇帝的朱笔便毫不犹豫地划向了咸福宫沈贵人的名字。
沈眉庄,端庄稳重,家世清白,其父沈自山在朝中亦是得力干将。
无论是出于平衡前朝的考量,还是对沈眉庄本人气质的欣赏,皇帝都没有理由冷落她。
于是,沈贵人同样承宠七日,期间皇帝更是亲赐封号“惠”,取“贤惠端庄”之意,可见圣心嘉许。
紧接着,便轮到了延禧宫的富察贵人富察仪欣。
出身满军上三旗大姓,背景雄厚,容貌明艳,皇帝自然也不会怠慢。同样是接连七日的恩宠,赏赐亦是丰厚。
经过这三轮各具特色的“七日专宠”,皇帝似乎终于心满意足,也开始顾及“雨露均沾”的祖训,开始陆续召幸其他新人,如博尔济吉特贵人、宋常在等,虽不再有连宠七日的殊荣,但也算给了她们侍寝的机会,一时间,后宫倒真显出几分“百花齐放”的热闹景象来。
就在这新人争奇斗艳、各自盘算着如何固宠上位之时,延禧宫的富察贵人富察仪欣,却在一次午睡中,做了一个漫长而逼真得可怕的梦。
梦里,她依旧是那个明艳张扬的富察贵人,凭借着家世和容貌,在初期也确实获得了一些圣宠。
然而,好景不长,她被人设计陷害,罪名是谋害皇嗣!
梦中的皇帝冷酷得让她陌生,他甚至没有深入调查,也不听她泣血的辩解与哭诉,便直接一道圣旨将她打入了冷宫!
那冰冷的宫殿,剥落的朱漆,荒草丛生的庭院,以及无孔不入的寂寞与绝望……一切都那么真实。
好在,她毕竟是富察家唯一的嫡女,父兄对她极为疼爱,即便她身在冷宫,也暗中打点了上下,使得她在冷宫中并未吃什么苦头,衣食虽简朴,却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可她是富察仪欣啊!她从小就爱热闹,喜欢华服美饰,喜欢被人众星捧月。
冷宫里那日复一日的死寂,那看不到尽头的灰暗岁月,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只能靠着回忆过往的繁华,以及打听宫外家族的消息来度日。
后来,她听说,她的侄女到了参选秀女的年纪,并且被当时还是四阿哥的弘历看中。
选秀之时,四阿哥原本已打算将象征嫡福晋的玉如意递给她的侄女,可就在那时,一个叫青樱的秀女出现了,四阿哥竟临时改变了主意,欲将如意转赠青樱!最后还是先帝亲自拍板,定了她的侄女为四阿哥的嫡福晋。
侄女虽然如愿成了嫡福晋,却并不开心。
梦中,她能看到侄女强颜欢笑的脸,以及眼底深藏的落寞。
起初,四阿哥碍于富察家的势力和先帝的旨意,对侄女还算客气。
可等到先帝驾崩,五阿哥弘昼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登基继位之后,失去了顾忌的四阿哥便对侄女日渐冷淡,甚至多有怠慢。
而她,则在冷宫中苦苦煎熬,直到那位她从未在意过的五阿哥弘昼继位后,不知是因何缘由,或许是念及旧情,或许是出于新政的宽仁,竟下旨将她从冷宫中释放了出来。
她终于重获自由,却已是物是人非,年华老去。
她听闻,侄女在后来的岁月里郁郁而终,只留下一对年幼的儿女。
而那位继位的五阿哥弘昼,竟一直未曾立后,在侄女去世后,便将那对可怜的孩儿接进了宫中,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视若己出……
梦境的最后,是一片模糊的光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悔恨、庆幸与了然的复杂情绪。
“啊!”
富察仪欣猛地从榻上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寝衣也已被浸湿。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延禧宫寝殿,精致华丽的陈设,窗外明媚的阳光……一切都显示着,她还是那个刚刚承宠、风华正茂的富察贵人。
可梦中那冰冷的触感,那绝望的心境,那侄女郁郁而终的结局,都太过真实,如同亲身经历了一般!
“是梦……只是梦吗?”
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
可那梦中的细节,尤其是关于侄女选秀时的遭遇,以及后来四阿哥的薄情,都让她心惊肉跳。
如今自家侄女还小,只是梦中情形,四阿哥怎会临时变卦?又怎会在失去制约后便怠慢侄女?
而最终登基的,竟然是五阿哥弘昼!
那个如今还在襁褓中,被皇上、皇后、华贵妃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他不仅登基了,还在侄女死后,庇护了她唯一的血脉!
这个认知,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她心中因连日恩宠而升起的那点争强好胜之心。
什么圣宠?什么权势?梦里皇帝的冷酷无情还不够清楚吗?
今日的宠爱,明日就可能变成催命的毒药!唯有家族,唯有未来的依靠,才是实实在在的!
而那个未来的依靠,现在看来,极有可能就是承乾宫的五阿哥弘昼!
想到这里,富察仪欣再也坐不住了。
她立刻扬声唤来贴身宫女:“快,给本贵人梳妆!挑些……挑些不太扎眼,但料子务必是最好的料子,再开库房,寻些适合幼儿把玩的玉器、金锁,要精巧的!”
宫女虽不解其意,但见主子神色严肃,不敢多问,连忙照办。
富察仪欣精心打扮了一番,褪去了往日几分明艳张扬,多了几分温和气质。
她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一对晶莹剔透的羊脂玉平安扣,一把做工极其精巧、缀着细小铃铛的金质长命锁,以及几匹最柔软的江南云锦,坐上轿辇,径直往承乾宫而去。
承乾宫的小太监见新得宠的富察贵人突然来访,很是惊讶,连忙进去通传。
裕妃正在殿内陪着醒来的弘昼玩耍,听闻富察贵人求见,也是愣了一下。
新入宫的妃嫔,除了每日晨昏定省,私下里来往并不多,尤其这位富察贵人正是风头正劲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来她这里?
虽心存疑惑,裕妃还是让人请她进来。
富察仪欣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向裕妃行礼:“臣妾给裕妃娘娘请安。”
“富察妹妹不必多礼,快请起。”
裕妃温和地抬手,目光落在她身后宫女捧着的礼盒上,心中更是疑惑。
富察仪欣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甚至有些过于恭敬的笑容:
“臣妾入宫有些时日了,一直未曾单独来拜见裕妃娘娘,心中实在不安。”
“今日特备了些薄礼,前来给娘娘请安,也……也想看看五阿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裕妃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婴孩,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热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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