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崔雁那间弥漫着绝望与陈旧脂粉气的屋子,外头秋日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顾瑾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方才的浊气尽数置换出去。阳光透过廊檐,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她此刻沉静如水的面容相映,竟显出一种别样的肃杀。
“小姐,崔姨娘所言若真,那五小姐她……”秋葵跟在身后半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沈初宜再愚笨跋扈,当年也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无知稚子,其情可悯。
顾瑾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声音不高却清晰:“咎由自取者有之,无辜受牵连者亦有之。沈初宜是后者,但如今,她们母女既是棋子,也是破局的钥匙。” 她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有冷静的权衡。在这沈府泥潭,同情心是奢侈品,她需物尽其用,确保每一步都精准地迈向目标。
回到栖梧苑,东厢房内依旧弥漫着旧账册特有的、混合着霉味与墨香的气息。顾瑾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叶子已开始泛黄的梧桐。风过处,几片早衰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带着一种繁华将尽的萧索。脑海中,来自方济同的认罪书、孙有才交出的阴账、以及刚刚崔雁的供词,如同散落的碎片,开始在她脑中飞速旋转、拼接,试图勾勒出王芸熙罪行的完整轮廓,以及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阴影。
“秋葵,磨墨。”顾瑾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书案,神色专注,眸光锐利,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将领在沙盘前推演。
“是。”秋葵立刻上前,挽起袖口,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动作轻柔而熟练地注水研墨,浓郁的墨香渐渐散开,压过了账册的陈旧气味。
顾瑾铺开一张素净的薛涛笺,执起那支狼毫笔,笔尖在砚台中饱蘸浓墨,却并未立刻落下。她需要将现有的线索和证据进行一次彻底的梳理与整合,理清脉络,找出缺失的环节和下一步的突破口。方济同的认罪书是核心,直接指证王芸熙买凶下毒,动机、手段、人证俱全;孙有才的阴账提供了资金流向的部分佐证;而崔雁的证词,则补全了王芸熙威胁知情人、试图掩盖罪行、甚至可能利用沈初宜送药的行为链条,更能从侧面印证王芸熙的心虚与狠毒,并且,沈初宜因惊吓而致的“疯癫”本身就是王芸熙罪行的活证据,在关键时刻具有极强的冲击力。
这三者,人证、物证、旁证,若能环环相扣,形成一条坚固的证据链,王芸熙谋杀主母、贪墨嫁妆的罪名,便如铁桶一般,难以挣脱。
笔尖终于落下,顾瑾开始快速而清晰地罗列要点,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她将不同来源的信息分类归纳,标注出相互印证之处,也记下尚存的疑点和需要进一步查证的方向。这是一份为她自己厘清思路的行动纲要,也是未来与沈忠、乃至与更强大的对手对质时的底气所在。
她写得极其专注,时而凝眉思索,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时而奋笔疾书,手腕稳定,一行行清晰的字迹流淌而出。阳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和纤长的睫毛上跳跃,勾勒出沉静而坚定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与她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写满字的纸张小心折好,放入一个带锁的抽屉中。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袭来,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小姐,喝口参茶歇歇吧。”秋葵适时地奉上一杯温热的参茶,语气带着关切。
顾瑾接过,指尖感受到白瓷杯壁传来的温热,她呷了一口,温热微苦的液体滑入喉间,稍稍驱散了疲惫,也让她的思绪更加清明。她刚放下茶盏,准备起身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便感觉到室内光线几不可察地一暗。
影九的身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
“二小姐。”影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顾瑾抬眸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您命我等调查赵德昌是否有隐秘场所或私产。”影九禀报道,“属下等仔细查探,赵德昌本人名下的几处宅院,均已搜查过,并未发现可疑之物或隐秘账册。但是,”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在其夫人名下,我们找到了一处位于城南榆林巷的小宅,位置颇为隐蔽。在其中卧房床板下的暗格里,找到了这个。”
说着,影九双手呈上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本以深褐色杭绸为封面、边角包着铜角的册子,样式与孙有才交出的那本阴账几乎一模一样;另一样,则是一块约莫婴儿巴掌大小、触手冰凉沉实的玄铁令牌。
顾瑾的目光先是被那本账册吸引。她伸手接过,指尖拂过那熟悉的绸面,心中已然明了。她翻开几页,快速浏览,上面记录着锦绣绸缎庄更为隐秘的收支,一些款项的数额之大、名目之模糊,远超孙有才那本。
“没想到,赵德昌此人,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备份。”顾瑾合上账册,声音带着一丝冷嘲。这恐怕是他为自己留的保命符,却不想,还没用上,就已被人抢先灭口。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那块玄铁令牌上。令牌造型古朴,入手极沉,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云纹之中,一柄利剑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刺破云霄,剑尖直指苍穹,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雕工精湛,绝非寻常之物。
剑刺入云?!
顾瑾的瞳孔骤然收缩,拿着令牌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凉的触感瞬间刺入肌肤,让她心头剧震!这个标记……她绝不会记错!沈诗情那日在百草堂,从那位名叫宋极手腕上看到的,正是这个独特的印记!
当时沈诗情便觉得此标记特殊,但顾瑾当时也并知道代表什么,并未联想到太多。可如今,这枚刻着同样标记的令牌,竟然出现在与王芸熙、成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赵德昌的隐秘私宅中!
这绝非巧合!
这背后牵扯的,恐怕远不止后宅阴私和贪墨嫁妆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其势力范围可能远超她的想象!
顾瑾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眼神变得愈发幽深。她将令牌紧紧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质感仿佛在提醒她前方未知的凶险。
“影九,”她开口,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今夜,我要去望海楼见你家主子。”
影九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干脆应道:“是,属下会即刻传信安排。”
顾瑾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垂眸看着手中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冰冷的浮雕。
剑刺入云……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后面又会牵扯出何等庞然大物?她不得而知。但直觉告诉她,此事定然非同小可,或许,她正在接近一个足以颠覆许多认知的巨大秘密。夜色中的望海楼,或许能给她一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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