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浮华尽数吞噬。望海楼在夜色中巍然矗立,飞檐翘角如同蛰伏的巨兽,其内的灯火在浓重的黑暗里摇曳,如同指引航船的灯塔。
顾瑾乘坐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望海楼专供贵客使用的侧门。影九率先下车,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而迅速地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对车内微微颔首。顾瑾扶着秋葵的手走下马车,她换了一身更为利落的藕荷色暗纹长裙,外罩一件墨色滚边斗篷,兜帽微微拉起,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透露出凝重情绪的唇。
早已候在门内的掌柜见到影九,立刻躬身引路,态度比往日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一行人沿着铺着厚绒地毯的专用楼梯蜿蜒而上,直达顶层。这一层异常安静,仿佛与世隔绝。
掌柜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轻轻叩响三声,随后推开:“二小姐,请。”
顾瑾微微颔首,独自一人迈步而入。秋葵与影九则默契地留在门外,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
室内,熟悉的沉水香气息幽幽萦绕。萧策并未如往常般坐在主位,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宫墙轮廓。他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跳跃的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使得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更显幽深难测,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顾瑾身上,快速扫过她略显凝重的眉眼,并未寒暄,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何事如此紧急?” 他了解她,若非遇到极其紧要、超出掌控之事,这小狐狸不会轻易动用玉佩,更不会在夜间亲自前来。
顾瑾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她解下斗篷,递给侍立一旁的侍从,径直走到桌案前。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从袖中取出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轻轻放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
“铛”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萧策的目光随之落下,当看清令牌上那线条凌厉、寓意鲜明的“剑刺入云”标记时,他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但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会与此物有关,又或者,他的城府已深到能完全掩盖内心的波澜。他只是伸手,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枚令牌,指尖感受着那玄铁特有的冰凉与沉重。
“此物从何而来?”他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凝重。
“赵德昌隐秘的外宅中,与其夫人名下的一本私账一同被发现。”顾瑾言简意赅,目光紧紧锁住萧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异常清晰:“殿下,这‘剑刺入云’,究竟代表着什么?”
萧策没有立刻回答。他指腹摩挲着令牌上凹凸的纹路,眼神幽暗,仿佛透过这冰冷的铁块,看到了某些尘封的往事或错综复杂的势力图谱。烛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明灭不定,使得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难以捉摸的气息之中。
室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寂,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更添几分压抑。
良久,萧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与隐隐的锋芒:
“ ‘破云’。”他吐出两个字,如同掷下两颗冰冷的石子,“这是一个组织的名字,或者更准确地说,这是云越国残留的旧部,意图刺破苍穹,颠覆我大禹,重塑云越的秘密组织。”
“破云”……剑刺入云,竟是此意!一个亡国的秘密组织?顾瑾心头一震,饶是她心智坚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秘密组织惊了一下!她原以为最多是朝中权贵倾轧,却不想竟涉及亡国之秘!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尖微微发凉。
萧策继续道,像是在陈述一段被刻意模糊的历史,又像是在提醒她即将卷入何等危险的漩涡:“当年云越国依附我大禹,表面臣服,实则心怀异志,最后降而复叛。父皇震怒,便派成国公宋擎率军征讨。然而云越当时领兵的大帅用兵如神,极为难缠,成国公一时也拿他不下,战事胶着,损兵折将。”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顾瑾专注倾听的脸,继续道:“父皇再次震怒,便增派镇国公,也就是你的外祖父慕容铮,前去支援。说来也怪,”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据说慕容老国公刚到兵营,还未等整顿兵马出兵,前线便传来消息,成国公已然用计拿下了那位云越大帅,并一鼓作气攻破了云越国都,擒获了云越皇室。此战,成国公居首功。”
顾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据说?用计?殿下,到底是什么计策?为何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萧策摇了摇头,眼神深邃:“这便是蹊跷之处。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成国公究竟使用了何种手段能在慕容老国公抵达后如此迅速地扭转战局,至今众说纷纭,却无人能说出确切的真相。所有知情者似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对此事闭口不谈。而成国公宋擎,便是靠着这份扑朔迷离的巨大军功,奠定了他如今一品国公的显赫地位。”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冷意:“但是,云越皇室似乎并未真正消亡殆尽。一部分侥幸逃脱的余孽,或是心怀故国的遗民,暗中蛰伏,煽动情绪,整合力量,组织起了这个名为‘破云’的组织,如同暗处的毒蛇,时刻准备着反噬。”
顾瑾眉头紧蹙,敏锐地发现了问题所在:“那皇上就看着这‘破云’组织逐渐壮大,而不加以清剿?”
萧策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但那嘲讽并非针对顾瑾:“父皇自然也曾多次下令清扫‘破云’组织。然而,这帮人行事极其诡秘,且似乎总能未卜先知,每每朝廷派人围剿,他们都能提前得到风声,人去楼空,让抓捕行动屡屡扑空。至今,朝廷连‘破云’组织的核心首脑是谁,具体架构如何,都未能摸清。”
顾瑾听到这里,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每每清扫都是人去楼空?殿下,难道你们从不怀疑……皇上身边,或者执行清扫任务的关键环节中,有‘破云’的内鬼?”
萧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凝重。他缓缓道:“怀疑?自然是怀疑过的。但,清扫行动皆是由父皇亲自下令,直接交由成国公宋擎全权负责,由他安排具体人手去执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逻辑:“那么,依你之见,这内鬼,会是成国公本人吗?成国公宋擎,可是亲手攻破云越国都、擒杀云越皇室的罪魁祸首。云越遗民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破云’组织若真是云越余孽所建,他们又怎会听命于他?与他勾结?”
顾瑾听着这段分析,逻辑上似乎无懈可击。灭国之恨,不共戴天,成国公确实是最不可能与“破云”勾结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像是一根细微的刺扎在心头,隐隐作痛,却又一时无法准确地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是成国公立功的过程太过蹊跷?是“破云”组织过于精准的躲避?还是这看似合理的逻辑背后,隐藏着更深的、她尚未看透的扭曲?
她秀眉紧蹙,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萧策看着她这副凝神思索的模样,方才凝重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他眉梢微挑,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熟稔的调侃:“怎么?无所不知、算无遗策的小狐狸,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顾瑾被他这句话拉回现实,抬起眼眸,瞪了他一眼,那眼神清亮,带着一丝被调侃的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执拗。她暂时按下心头那点抓不住的异样感,转而问道:“殿下,我一个深居闺阁的女子,从未了解过成国公府,不知道殿下可愿意为我讲解一下,成国公府内的人员构成?”
她需要更了解这个潜在的、巨大的对手,哪怕它表面上看起来与“破云”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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