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在檐角呜咽。
小核桃侄女伏案疾书,烛火将她的影子钉在墙上,像一柄出鞘未尽的刀。
《请立民评官制》三十七页写罢,墨迹未干,字字皆如骨鲠在喉——她知道,这一纸奏议递出去,便是向整个旧秩序宣战。
可她没料到,风声竟比密令传得还快。
第三日清晨,京城尚在薄雾中沉睡,宫城西巷却已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
三名曾在“敢问”石柱前留下字句的百姓,被黑衣衙役押入新成立的“清议司”。
罪名赫然张贴于市口:妄议朝政,动摇纲纪。
消息如针,刺破了连日来悄然滋长的希望。
茶肆闭嘴,学童收炭,连那面曾被孩童临摹的断墙,也被泼上黑泥,涂得一片死寂。
没人敢说话。
可小核桃站在问学所阁楼窗前,望着远处腾起的炊烟,指尖缓缓掐进掌心。
他们以为烧掉名字,就能熄灭火种?
她转身走入密室,从暗格取出那三十七册《百姓问录》原件,一页页翻过——那些潦草的笔迹,那些颤抖却坚持的追问,那些用农事、潮汐、律法一点点拼凑出的真相,像千万只手,推着她脊背向前。
苏识当年在深宫孤身破局,靠的不是呐喊,而是精准的一击。
她不需要万人齐声,她只需要,第一本,落在对的地方。
烛火一闪,她抬眸,目光落向桌角那摞粗糙再生纸册——三百份誊抄本,昨夜已由匿名信使悄然备齐。
她蘸了炭,提笔,在每本扉页写下一句话。
笔锋沉稳,不带一丝迟疑。
窗外,晨光微露,风止树静,仿佛天地屏息,只等那一声无声的惊雷落下。
夜色尚未褪尽,京城的街巷仍裹在灰白雾气里。
宫城西角的清议司衙门前,三名百姓跪在冰冷石阶上,脖颈套着粗麻绳,脸上沾着尘土与血痕。
他们曾是“敢问”石柱前写下质疑的普通人——一个卖菜的老妪,一个替兄申冤的书生,还有一个只是抄录了《百姓问录》的织坊女工。
黑衣衙役高声宣读罪状:“妄议朝政,蛊惑民心,依律当杖六十,流三千里。”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也掀动了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下的纸册。
一本、两本……数十本粗糙装订的小册子,像被无形之手推着,从墙根、檐下、井口边缓缓浮现。
每本封面上都用炭笔写着一句话:
“你们可以抓人,但抓不完读过的人。”
有人悄悄弯腰捡起,指尖颤抖。
那字迹潦草却有力,纸张是回收浆糊再压成的再生纸,边缘毛糙,可内容一字不差——正是昨夜还在民间秘传的《百姓问录》。
三百份。
它们没有从天而降,也不是某一人所为。
它们出现在被拘者家门口,堆在寡妇门前的柴垛上;它们夹在早市摊贩的菜篮里,甚至被人塞进了巡城御史的轿帘缝隙中。
最令人震骇的是,有一本竟静静躺在太极殿外的金水桥畔,扉页朝上,仿佛在等待皇帝亲自俯身拾起。
没人看见是谁放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反击开始了。
小核桃站在问学所二楼的暗格前,呼吸微滞。
她没参与分发。
她昨夜只写了那一份奏议,誊抄三百本也是托匿名信使完成,至于后续流向,她一概不知。
可此刻,她手中握着一张泛黄的手绘图,线条细密如蛛网,标注着城南七十二条窄巷、十三口水井、五处废弃窑口——正是她昨夜梦中反复浮现的布局。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不是巧合。
这张图藏在暗格最深处,压在苏识当年留下的几枚铜符之下。
墨色陈旧,边角磨损,显然已存放多年。
而在右下角,有一行极小的字迹,几乎被岁月吞没:
“火种不灭,自有薪传。”
小核桃猛然睁眼。
苏识……早就布好了局?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曾在深宫孤身破局的掌事姑姑——冷静、缜密,从不出手无准备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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