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朔风如刀。
荒原上那座废弃驿站早已坍塌大半,只剩几根焦黑的梁柱撑着残檐,在暮色里像一具不肯倒下的尸骨。
李云飞独坐檐下,膝上铺着一方破布,九根青纹针整整齐齐排成北斗之形,每一根都泛着幽幽血光——那是他用自己的血反复浸泡过的痕迹。
指尖磨针,声如细雨刮骨。
他眼神沉静,可指节发白,显见内里并不平静。
墨音的声音自识海深处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焦灼:“它在学你的情绪波动……影化体已经开始吸收你的情感反馈,每一次你愤怒、悲悯、甚至冷笑,它都在‘吃’。下一次见面,它不会再只是模仿动作——它会共情,会用你的语气说最戳心的话。”
李云飞嗤笑一声,将最后一根针轻轻推入阵眼,北斗微亮,竟隐隐与天穹星位呼应。
“共情?”他抬眸,唇角咧开一抹讥讽,“它懂个屁的情?老子骂人时最真,救人时最狠,那种从骨头缝里熬出来的脾气,它复制得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顿住,目光穿透风沙,落在远方地平线上。
一队身影缓缓而来,歪斜踉跄,像是被什么无形丝线牵扯着的傀儡。
数十具活死人拖着一具尸体,行进节奏诡异而统一。
那尸体穿着熟悉的黑袍,胸口赫然插着半截断裂的青竹笛,面容惨白如纸,双目紧闭——正是李云飞的模样。
苏媚踏雪而至,红绫如火掠空,杀意暴涨:“假的!我男人死不了这么窝囊!”
她指尖一勾,烈焰腾起,就要焚尸灭迹。
可李云飞却突然抬手,拦下她的攻势。
“等等。”他声音低沉,目光如钉子般钉在那具“尸体”上,“那是饵,不是敌。”
苏媚一怔:“什么?”
“它是来试我们的。”李云飞缓缓站起身,衣袍猎猎,“它知道我们能识破伪装,所以故意送上来一个‘死掉的我’——让我们以为它只会模仿表象。可它真正想看的,是我们会不会心软。”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真我从不心软。我只信自己的手。”
说罢,他抽出一根青纹针,毫不犹豫刺入自己膻中穴!
鲜血顺针而下,滴落在地竟发出“滋”的轻响,仿佛灼烧灵魂。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可眼神却愈发清明。
“痛是真的,血是真的,这颗跳动的心也是真的。”他盯着远处那支诡异队伍,冷声道,“而你们——全是假的。”
仿佛回应他一般,天地骤暗。
夜幕降临的刹那,黑雾自四野翻涌而聚,一道人影从中走出——不再是李云飞的模样,而是扭曲虚幻的轮廓,通体缠绕着墨色阴气,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如渊,却又熟悉得令人窒息。
“你每日扎针自残,不累吗?”那影化体开口了,声音竟与李云飞分毫不差,连语调里的懒散与讥诮都一模一样,“不如让我替你活。你累了,我懂你所有的苦。”
李云飞笑了,笑得肆意又癫狂。
“行啊。”他抄起身旁一碗滚烫药汤,猛地泼向对方,“那你先学我——嫌命苦,但从不嫌药苦!”
药汤尚未落地,影化体竟本能后退一步,黑雾剧烈翻腾,似被那热气灼伤!
就这一瞬迟疑——
“哈!”李云飞仰天大笑,“看!你怕痛!老子从不怕!真正的我,哪怕断骨剜肉也不会皱一下眉!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谈‘替我活着’?”
苏媚瞳孔一缩,瞬间明悟。
她红裙翻飞,双臂舒展,天魔舞步悄然展开。
一缕缕情念自心间抽出,化作无形之网,笼罩四方。
那是她对李云飞最炽烈的情感凝结而成的封印之力——情网锁魂,专克虚妄!
“你没有心,就没有情。”她冷冷道,“没有情,就别妄想走进他的世界。”
影化体发出一声低吼,黑雾暴涨欲退,可那情网已悄然收紧,如同命运之茧,将它困于原地。
李云飞缓步上前,手中九针再次浮现,排列成阵,音纹共鸣隐隐震荡虚空。
“你以为学了我的皮相、我的话、我的招式,就能取代我?”他低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针尖扎进黑暗,“可惜啊——你永远不懂,什么叫‘明知是死局,也要往前冲’的执拗;更不懂,什么叫‘嘴上说着不要,却把命都押上去救你’的蠢劲。”
他抬起手,针尖指向那团挣扎的黑影。
“老子不是什么好人,但老子活得真实。”
风止,雪停。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声即将落下的针鸣。
就在这死寂刹那——
驿站角落,一直蜷缩着的小飞猛地抬起头,双眼失焦,手腕上的九眼烙印竟开始发烫发红,微微震颤,仿佛与那影化体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鸣。
他嘴唇颤抖,想要站起,却浑身僵硬,像是被什么力量悄悄拉扯……
李云飞余光扫过,心头猛然一沉。
【第402章 哥的针,专扎假良心(续)】
小飞猛地从地上弹起,像是被无形之手拽出深渊。
他踉跄前冲,手中赫然握着半截青玉笛残片——那是李云飞早年毁去的一件信物,本该深埋在雁门关地脉之下,此刻却在他掌心嗡鸣震颤,泛起诡异幽光。
“不……不对……我……”小飞牙齿打颤,额角冷汗如雨,九眼烙印已红得发紫,像有活物在皮下蠕动。
他的身体僵硬如铁,眼神涣散,仿佛正被某种古老意志缓缓吞噬。
影化体猛然抬头,黑雾翻腾中竟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找到了……新的容器。”
李云飞瞳孔骤缩,识海中墨音厉声咆哮:“它借共鸣寄生!快斩断情绪链!”
可已经晚了。
小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却强行将青玉笛残片高举过头,嘶吼出声:“哥——救我!!!”
那一声“哥”,撕心裂肺,带着少年最原始的依赖与恐惧。
李云飞心头狠狠一抽。
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熟悉——这声音,像极了当年他自己被人围殴时,在巷口绝望呼救的那一瞬。
没人来。
只有血和沉默。
而现在,有人替他喊出了那句迟来的求援。
“老子来了!”他怒吼一声,九针离手飞旋,音波如刃割裂空气!
可就在这刹那,小飞手腕烙印爆发出刺目黑芒,竟与影化体遥相呼应,形成一道逆向共鸣场!
李云飞的攻势被硬生生扭曲偏移,针影四散落地,根根断裂!
“哈哈哈……你护不住所有人。”影化体声音阴寒,“你越在乎,就越容易被渗透。情感?不过是通往你灵魂的裂缝。”
苏媚急退三步,天魔舞劲力回缩护体,她美眸凝霜:“这孩子体内有‘代行者’血脉,能与系统残片共鸣……但若控制不住情绪,就会成为下一个‘影化源’!”
风雪重卷,天地昏沉。
李云飞立于中央,左臂黑气如藤蔓攀爬,丝丝渗入肩胛,剧痛钻心,可他眼神未乱。
他盯着跪地颤抖的小飞,忽然咧嘴一笑:“怕是好事。怕了才懂什么叫拼命。”
他猛地拍向胸口双纹印记,低喝:“听好了,小子!别压你的情绪——给我放出来!把你的怕、你的恨、你的不甘心,全他妈灌进那破笛子里!”
小飞浑身一震,泪流满面:“我……我不想变成怪物……我不想死……”
“那就用这份怕,点燃我的怒!”李云飞双目赤红,筋骨齐鸣,“你信我,我就敢杀神!”
话音落,少年闭眼,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青玉笛残片上!
嗡——!!!
笛片骤然共鸣,一道无形情绪洪流顺着血脉链接狂涌而出!
刹那间,李云飞心口双纹轰然爆燃,青竹笛自识海具现,化作一柄通体碧绿的音刃,刃身流转着经络图纹,竟是医理与武意交融的极致体现!
“医武共振——开!”
他腾空而起,音刃高举,引动九针残魂归位,天地间响起一阵似针落铜盘、又似剑破长空的锐鸣!
一刀斩下!
音浪成环,层层碾压!
影化体疯狂嘶吼,黑雾崩解:“不可能!医者仁心,武者杀伐!二者岂能共存?!”
“老子偏要!”李云飞狞笑,刀锋贯顶而入,“医是救人的刀,武是杀鬼的药——我既是郎中,也是阎王!”
咔嚓——
头颅碎裂,黑雾炸散,只剩一缕残魂凄厉哀嚎,遁入风雪深处。
尘埃落定。
天地重归寂静。
李云飞单膝跪地,大口喘息,左臂黑气已蔓延至肩胛,隐隐有向脖颈侵蚀之势。
他脸色惨白,却仍抬手将最后一根青纹针插入心口,引动双纹逆旋,强行封住灵台缝隙。
墨音声音低沉:“你赢了,但影化孢已深入灵台。下次,它不会再从外面模仿你——它会从‘内部’,一点点变成你。”
李云飞抹去嘴角血迹,望向瘫坐在地的小飞,咧嘴一笑:“记住了,哥可以倒,但药炉——永远不能凉。”
晨光微露,残雪映血。
药炉尚温,余烬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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