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卫家后,柳玉茹与苏婉相处得竟比从前更加融洽。苏婉体弱,主要负责照料孩儿卫思谦和内宅琐事,而柳玉茹则凭借其医术,不仅调理着一家人的身体,也将卫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将大部分精力,依旧投注在“柳氏医女堂”的慈善事业上,卫修远与苏婉皆鼎力支持。
卫修远则将全部的精力与热情投入了汴京府推官的职务之中。或许是因为自身那段刻骨铭心的误解经历,他在审理案件时,格外注重证据与细节,从不轻信片面之词,尤其警惕那些看似合理却经不起推敲的“巧合”。他深知,一念之差,便可断送一个人的清白、一个家庭的幸福。
这一日,开封府公堂之上,气氛肃穆。卫修远端坐堂上,审理一桩富商控告其伙计侵吞巨额货款的案件。那富商跪在堂下,声泪俱下,陈述伙计如何利用他的信任,中饱私囊,导致他铺面濒临倒闭,言之凿凿,并呈上了几份有伙计画押的货单作为证据。那伙计则面色惨白,连连叩头喊冤,称自己对东家忠心耿耿,绝未做此等背主之事,那些画押他完全不知情。
案情似乎对伙计极为不利。卫修远仔细查看着那些货单,又观察着堂下两人的神色。富商虽哭得悲切,眼神却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与游移;而那伙计,则是一脸的绝望与冤屈,不似作伪。
就在卫修远准备按照程序,暂时将伙计收押,再做详查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富商因激动而微微敞开的袖口。只见其袖口内侧,似乎沾染着一些不起眼的白色粉末状物质。
卫修远心中一动,忽然抬手,沉声道:“且慢!”
满堂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卫修远起身,走下堂来,径直来到那富商面前,目光如炬,盯着他的袖口,冷声问道:“原告,你袖中所藏,是何物?”
那富商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将手往袖中缩,强自镇定道:“大人…小民不知您在说什么…这…这或许是家中碾米沾染的米粉…”
“米粉?”卫修远冷笑一声,对身旁的衙役下令,“搜他的身!重点检查他的衣袖!”
衙役领命上前,不顾富商的挣扎,很快便从其右手袖袋的暗格里,搜出了一个小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正是那些白色粉末。
卫修远命仵作当场查验。仵作取少许粉末,以银针及验毒之法测试后,脸色凝重地回禀:“大人!此物…乃是砒霜!”
“轰——”公堂之上一片哗然!
真相大白!这富商分明是经营不善,亏空了货款,便想出这毒计,伪造证据诬陷伙计,企图让其顶罪,甚至可能想在事后毒死伙计以绝后患!他袖中藏毒,或许就是准备找机会下手,却不想被明察秋毫的卫修远当场识破!
“青天!卫青天啊!”那被冤枉的伙计喜极而泣,连连叩头。堂外围观的百姓也纷纷鼓掌欢呼,称颂卫推官明察秋毫,断案如神。
“卫青天”之名,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汴京府。
是夜,卫修远在书房中,就着烛光,仔细撰写此案的判词结语。他写道:“…狱讼之要,在于明察。片言折狱,非敢云能。唯以诚心,体察入微,不使无辜者蒙冤,不令狡黠者遁形。须知,堂下蝼蚁,亦是性命;人间冤屈,最损阴骘…”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柳玉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她将汤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目光扫过他那未写完的判词,轻声道:“夫君今日堂上,真是精彩。”
卫修远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叹道:“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若非当年…我亲身经历过被表象蒙蔽的苦楚,今日或许也不会如此留意那些细微之处。”
柳玉茹走到他身边,看着跳跃的烛火,忽然问道:“那夫君可知,今日堂上那富商,为何要在袖中藏匿砒霜?他既已伪造证据,将罪名推给伙计已是十拿九稳,何必再多此一举,携带这等剧毒之物上公堂?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卫修远闻言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未曾深思。他看向柳玉茹,眼中带着询问。
柳玉茹缓缓道:“我观那富商面色,眼白泛黄,指甲暗紫,说话间气息带有若有若无的蒜臭之气…此乃长期少量接触砒霜,慢性中毒之兆。他袖中藏毒,恐怕并非全然是为了陷害伙计,更可能是…他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毒!而下毒之人…或许,正是他身边最亲近、最意想不到之人。他携带砒霜,或许是想找机会反制,或是另有隐情…”
卫修远听得豁然开朗,心中对柳玉茹的观察入微和医术见解更是佩服不已。他握住她的手,感慨道:“玉茹,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更是我的良师。若非你提醒,我几乎遗漏了如此重要的线索!看来此案,尚有隐情,需得深挖细查!”
此事之后,卫修远愈发认识到,医术不仅能救人身体,亦能助人明断是非。他鼓励柳玉茹将她在医女堂积累的病例、药方,尤其是那些针对女子、孩童常见病的调理之法,系统整理出来。
数年后,一部凝聚了柳玉茹半生心血、并融入了苏婉一些日常发现(比如某种寻常调经方药,竟在偶然情况下对遏制时疫有效)的医书终于编纂完成。卫修远亲自为其定名《卫氏医典》,并作序言,记述编纂之艰辛与济世之初衷。
医典成书那日,柳玉茹在扉页上,郑重题写下“济世本心”四个清秀而有力的字。她倚着院中那株悄然绽放的老梅树,看着墨迹干透,脸上露出了释然而轻盈的笑容。
不久,御医监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前来拜访,翻阅《卫氏医典》时,对其中一些巧妙而实用的方剂赞不绝口。一位白发太医捧着一页因多次翻阅、甚至沾染过水渍而显得有些斑驳的旧药方,惊叹道:“妙啊!此调经养血之方,君臣佐使配伍精当,若稍作加减,以其理法应对眼下流行的时疫,或许有奇效!不知此方是夫人如何得来?”
柳玉茹与身旁的苏婉相视一笑,轻声道:“太医过奖了。此方…最初是姐姐在家中,根据自身情况,调整寻常方子时,偶然发现的…”
苏婉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恬淡而温暖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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