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三服药第七天，天刚蒙蒙亮。
三娘端着药粥推开屋门时，手心里还沾着灶膛的余温。
药粥是用昨晚杨靖给的细米熬的，米香混着川贝味在屋里漫开，她望着炕上蜷成小团的儿子，眼角又湿了——这孩子自打生下来就没说过话，她曾跪在土地庙前磕破额头求签，签文说哑儿是菩萨身边金童，下凡历劫，可历劫？
历得是她这当娘的劫啊。
一声，门轴响得她心头一跳。
她刚要把粥碗搁在炕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带着水汽的——。
瓷碗地摔在地上，滚烫的粥泼在她棉裤上，疼得她膝盖一弯，可耳朵里那声却像根烧红的铁钎子，直接捅进了她心口。
她猛地转身，正看见哑巴三支着胳膊肘坐起来，嘴唇还沾着药渍，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铜铃铛：娘，我...我要喝水。
三儿？
三儿？三娘扑过去，颤抖的手抚上儿子的脸，指甲掐进肉里都没知觉。
哑巴三被她捏得皱起眉头，却还在努力扯动嘴角：娘...疼。
疼好！
疼好啊！三娘突然笑出声，眼泪砸在儿子手背上，我儿会喊疼了！
会喊娘了！她扯着嗓子往院外跑，棉鞋都跑掉一只，老李家他婶子！
快喊人来啊！
我家三儿开口说话了！
这一嗓子比村里的大喇叭还管用。
老喇叭正蹲在墙根儿啃冻萝卜，听见动静地咬断萝卜，萝卜渣子喷了前襟一片：啥？
哑巴三开口了？他抄起拐棍就往三娘院儿跑，跑两步又折回去，顺手抄起挂在房檐下的铜盆，敲得山响，都来看呐！
神仙显灵啦——
张大山正带着队里的壮劳力修井，听见铜盆声把铁锹一扔，泥爪子往裤腿上蹭两下就往这边奔。
他冲进院儿的时候，门槛都差点被他踹折，正看见哑巴三坐在炕上，攥着三娘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娘...水。
他娘的！张大山眼眶一热，上去就把杨靖搂住了，胡茬子扎得杨靖脖子发痒，小杨！
你这哪是救人，你是造命啊！
我张大山活了四十二年，头回见哑巴能说话！
人群里炸开了锅。
王二婶抹着眼泪拽杨靖的袖子：我家狗剩上个月发烧，要早用这仙药...李瘸子媳妇扶着门框直哆嗦：昨儿我还跟人说这药是哄人的，杨兄弟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响。
众人回头，就见孙寡妇裹着的红绸子歪在肩头，脸色白得像灶膛里的灰。
她前儿还拍着胸脯说哑巴三喉脉闭死，神仙难救，这会儿却像被抽了脊梁骨，直挺挺跪在杨家门口，怀里的香灰撒了一地：仙人恕罪！
我孙寡妇有眼不识真神，往后...往后我愿为杨家守香火！
杨靖看着她脑门儿磕在青石板上的响动，心里直犯嘀咕——这老太太要是真转了性，往后的事儿倒能省不少口舌。
他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个粗瓷碗，碗里浮着片阿莫西林：孙婶子，仙人说，诚心者得福。
你替我向山神祈福，这药才灵验。
孙寡妇像接圣旨似的捧过碗，红绸子都顾不上理，扯着嗓子就开始念咒：山神爷爷显灵光，仙药护我平安屯——
杨靖背过身去，嘴角偷偷往上翘。
他早让小杏儿在磨坊后屋支了张破桌子，桌上摆着本油乎乎的祈福登记簿。
刚才人群里挤进来的外屯老钱头，正攥着铅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诚心帖求仙药救我家二小子的疮，我老钱头对天发誓，绝不说半句假话。
狗剩蹲在桌底下，手快得像偷油的耗子——孙寡妇刚念完咒的香灰盒底，早被他换上了提前藏好的药片。
杨靖瞥了眼系统面板，【认知稳定积分】正往下掉，从9800滑到9750时，他咬了咬牙：再救十个，积分就破九千...可总这么拿系统药填窟窿也不是个事儿，得让药自己长出来。
深夜，铁牛庙后墙根儿的地窖里，杨靖打着手电筒挖坑。
手电筒的光在土墙上晃，照得铁牛像的眼睛忽明忽暗。
他把一板阿莫西林埋进坑里，又浇了半碗水，拍上土的时候，指尖沾了一手泥：委屈你了，药片儿，明儿你就是铁牛仙片
第二天天刚亮，小杏儿的尖叫就炸响在庙前：快看！
药片从土里长出来了！
像白蘑菇！
全屯人呼啦啦围过来。
孙寡妇跪得最靠前，额头都快贴到土坑了——土缝里真戳着半板阿莫西林，药片上还挂着露珠，在晨光里白得晃眼。
仙人显化！
药自地生！孙寡妇喊得嗓子都哑了，昨儿我给山神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头，今儿就显灵啦！
杨靖蹲在坑边，假装凑近看，手背在身后冲小杏儿比了个。
小杏儿立刻捂住嘴，眼睛弯成月牙——昨晚他埋药的时候，这丫头非闹着要帮忙，说我要当发现仙药的小福星。
这药，以后就叫铁牛仙片杨靖故意提高嗓门，山神说了，心诚的人才能寻到。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杨兄弟，这仙片能多点不？
我家娃还等着呢！
杨靖刚要答话，眼角余光瞥见铁牛像额间的光缝——那是早年庙墙裂了道缝，晨光透进来正好照在铁牛脑门儿上。
这会儿那道光忽闪了两下，倒真像铁牛睁开了眼，正含笑望着挤成一团的村民。
他低头踢了踢土坑边的碎砖，心里已经有了谱。
等药自地生的事儿传到外屯，等求药的人挤破磨坊的门槛...第三天，他得趁热打铁，把铁牛仙片的名头再往高里抬抬。
不过眼下嘛——杨靖摸了摸兜里的系统面板，【认知稳定积分】已经掉到9700了，可看着人群里哑巴三拽着三娘的手学说话：娘...甜...糖，他突然觉得这积分掉得值当。
杨哥哥！小杏儿扯他衣角，张队长说后晌要开大会，说要给铁牛庙搭个彩棚！
杨靖望着庙前攒动的人头，又看了看哑巴三红扑扑的脸蛋，突然笑出了声。
他蹲下来，给小杏儿系好跑散的鞋带：搭彩棚好啊，等彩棚搭起来...咱们的戏，才刚唱到第二折呢。
铁牛像额间的光缝里，晨光正一点一点漫进来，把铁牛仙片四个字的影子，投在了庙前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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