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了县令李崇道的默许,林川的行动有了些许官方背书,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他深知,官府的点头远不等于民间的接纳,权力的缝隙间往往藏着更多的暗礁。
回到破庙,林川并未大肆宣扬县衙之行的结果,而是更专注于夯实眼前的基础。番薯的种植面积在流民群体内部稳步扩大,但当他尝试向邻近村庄的农户推广时,遇到了真正的阻力。
第一个难题来自根深蒂固的观念。 王家村的宿老王老栓,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种地好手,也是对“祖宗法度”最固执的扞卫者。当林川带着几捆健壮的薯秧上门时,王老栓蹲在田埂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吧嗒着旱烟袋:
“后生,你的好意心领了。咱庄稼人,伺候的是五谷杂粮,敬的是土地爷。这海外来的物件,名儿都带着股海腥气,种下去,怕坏了地力,冲了风水,来年麦子不长,你担待得起吗?”
他周围几个同样年纪的老农也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排斥和恐惧。林川没有硬辩,他知道,对于这些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空谈道理无用。他留下薯秧,只说:“王爷爷,这几株您就当个稀奇物件,种在院角看看,不收粮,不占地,若长得不好,我绝不再提。”这是迂回的策略,让事实本身去说话。
第二个难题,来自流民群体内部的微妙变化。 随着番薯试种成功和林川声望的提高,投奔破庙的流民越来越多,成分也复杂起来。其中不乏一些偷奸耍滑、或是习惯了依附强者的懒汉。如何公平地分配日益紧张的资源(尤其是种子和开垦出的有限土地),如何建立秩序,杜绝“搭便车”现象,成了摆在林川面前的新课题。
一次,负责分发薯秧的石头与一个新来的流民发生了争执,那人想多领份额去换酒喝,被石头拒绝后便撒泼打滚,诬陷石头中饱私囊。场面一时混乱。林川闻讯赶来,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而是让王姓少年当众念诵并解释他与几位长者草拟的几条简单规约:按劳力贡献分配、禁止偷盗欺诈、纠纷由众人公议等。
“规矩立在这里,对事不对人。”林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想留下,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觉得不公,可以离开,我赠三日口粮。”最终,那个闹事者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讪讪离去。这次事件,非但没有削弱林川的权威,反而让初步的“约法”观念在群体中悄然生根。
张溥再次来访时,带给了林川更深入的信息和更严峻的警示。
“小友,你此处看似平静,实则已成焦点。”张溥神色凝重,“县衙之内,李县尊虽支持你,但县丞、主簿等人,与地方大户关系盘根错节,你推广番薯、聚拢流民,在他们眼中,是动其奶酪之举。近日已有状子递到府衙,虽被李县尊压下,但暗箭难防。”
林川默然点头,这些他已有预感。
“此外,”张溥压低了声音,“复社得到确切消息,渗透进来的建奴斥候,并非散兵游勇,其目标明确,似乎在勘察通往潼关的几条隐秘小路,所图非小。朝廷在辽饷重压下,对陕西防务已是力不从心。一旦有事,恐需地方自保之力。”
这一次,张溥没有再提具体的团练方案,而是留下几本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一些关于北地边情、地理的抄本。“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明道理,晓敌情,根基稳固,方能谈及其他。”
送走张溥,林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外有清军窥伺,内有豪强掣肘,脚下是尚未完全稳固的流民根基。他摊开《纪效新书》,就着篝火的光芒细细阅读,那些关于选兵、练兵、阵法的记载,与他脑海中零散的现代军事知识相互碰撞。他又拿起地理抄本,对照着张溥留下的简易舆图,试图找出清军斥候可能活动的轨迹。
夜色深沉,破庙里鼾声四起,只有林川和他的核心小队成员(石头、赵铁柱、孙小眼等)还围在火堆旁,低声讨论着如何更有效地组织巡逻,如何利用地形设置预警。改良火铳的工作在张五和赵铁柱的努力下仍在继续,但进展缓慢。
第十章结束时的林川,不再是那个仅凭急智和勇气挣扎求生的穿越者。 他开始系统地思考组织、制度、情报和战略。他的“觉醒”,不仅仅是意识到自身能力,更是认识到要在这乱世中守护一方净土,需要的是扎扎实实的根基建设、未雨绸缪的战略眼光,以及应对复杂人际和政治斗争的智慧。前方的路,迷雾重重,但他已决心一步步走下去,将脚下的破庙,经营成风雨中一个越来越坚固的堡垒。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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