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桐晖自来就对韦院长崇敬至极,他的教诲哪敢不听,他躬身向韦院长行了一礼,忍着泪哽咽道:“学生明白。只是,言兄他死得实在冤枉,学生为他不值......”
“做错了事,自然要承担后果!只是那件事传出去终究对书院声誉有碍,更对言无忌的名声不利,本院长才下令众人不许传播。你雅之学长最是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所以本院长不担心府君大人会知晓。你也要将此事牢牢埋在心里,哪怕对最亲近之人也不可妄谈!等府衙派人来后,一切都有定夺。”
郁桐晖听了心内五味杂陈,却无由申诉,只得点头应下,向二人行礼后,再深深看了一眼言无忌的尸身,这才慢慢离去。
郁桐晖走远后,司徒学监忍不住上前,冲着韦院长急急道:“老韦,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你看此事可要如何处理是好?”
学监是由朝廷、各府府衙派至各重点书院的监察之职,目的是监督师员的本职、学子的课业,监察学院文风并杜绝邪乱风气侵扰的。
原本中州书院素学名远播,每届科考都有得入朝堂为官的学子中举,自己就等着监察完此届后,托关系寻个官职外调,也做个一县之长什么的。如今学院里不仅出了污秽淫邪之事,更是出了人命,不要说晋升,弄不好自己的仕途就走到尽头了......司徒学监此刻能不着急吗?
韦院长了解司徒学监的为人,是个没有担当且容易心急之人,此刻也顾不得跟他论辩剖析时弊,只是顺着他的话音道:“我是一院之长,出了事自然是我担干系,若是府君问起,大为自会为学监辩解,司徒学监就不要过多忧心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此事的原委上报,圆满地揭过去...这得容老朽好好想想......”
司徒学监听了,正中下怀。
只要不是让自己担责任,凭他韦院长做什么都好,他连连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如此,就劳烦院长多多思量,届时咱二人通好话,这事情也就过去了......院长慢慢想、好好想,我就不打扰院长了!”
司徒学监心里自有算盘,他匆匆与韦院长告别,急急地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韦院长冷眼看着司徒学监离去,转身吩咐剩下的几名弟子:“留下两人看守现场,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其余人将言无忌的尸身抬至冰室,等候仵作前来验尸。”
一切吩咐妥当,韦院长看一眼犹挂在桂树上的半截绳结,叹口气,背手慢慢走了。
热门学子自缢身亡,这对府君大人来说也算是一件不小的事,他听了赵紫兰的奏报,即刻派出了两队兵士,以护卫学院之名将书院围了个严实,严禁任何师员和学子外出,并派出一支军士进驻书院挨个排查。
等仵作来时,书院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原因是所有学子都被命令回到了各自的监舍,除了一日三餐,皆不得离开监舍半步。
学子们挤在监舍里人心惶惶,有心性稳定的手里捧着书本默读,大多数都两三个一队地互相瞅着,大眼瞪小眼。
郁桐晖坐在榻上,他对面的床榻已经空空如也,言无忌的所有东西,包括书本笔记、被褥衣衫等都被兵士悉数取走了,门外还有两位带刀侍卫凛然肃立,叫人望而却步。
连日来遭受这等祸事,郁桐晖心思疲惫,他强撑着坐了一会儿,就熬不住晕在了榻上。
那厢,仵作仔细检查了言无忌的尸体,确认是自缢身亡,韦院长、司徒学监等人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相较于谋杀,自缢身亡的罪责总归是低一等。
赵紫兰随同仵作前去府衙汇报,其余府衙的兵士没有得到撤回的命令,仍旧驻扎在书院中。
韦院长与司徒学监辞谢了兵士,两人慢慢行着,司徒学监脸上带了笑意:“只要不是谋杀就好了,害我担心了这许久!”
韦院长却没办法高兴,他指指府衙的方向:“别忘了还有那件东西在!就算言无忌是自缢身亡,可毕竟事出有因。现在从他身上发现了遗书,上面更是写明了事情原委,只怕府君大人那里,我们不好交代......”
韦院长说的那件东西,正是刚刚仵作验尸时,从言无忌最里面的衣服里发现的一封遗书。
遗书被藏在最贴身的位置,风纪院的学子们都没有发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这封遗书只能被原封不动地递交到府君大人手中,书院想提前做准备都不行。
府君府上,突然砰的一声,一双手有力地将一张纸狠狠拍在桌面上,显示出了主人的震怒。
案上的茶盏咣当一声摇晃,茶水撒了一桌面,湿湿嗒嗒地顺着桌角滴落在地面上。
端坐在主座上的那人年约五十,一头黑发浓郁茂密,面目威严,双眸有神,气势十足,正是此处的府君,一字并肩王,康王殿下,当今圣上的亲堂兄。
堂上站立的两人恭敬地垂手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二人正是赵紫兰与太守赵恕之。
“赵大人,如今在你辖下竟出现了科举学子含冤而死的事,你可有什么说的?”
康王一扫桌上的茶渍,伸手将那页纸拿了起来,一挥手,就有一位侍从上前,利落地将桌面抹干净。
康王冷眼一扫那缩脖儿畏畏缩缩的赵恕之,心里的火气更甚。
“回...回康王殿下,下官实在惭愧......”赵太守心里又惊又惧,冷汗直冒。
这位康王殿下正如传说中的冷心冷面,出手无情,又极重规矩,驭下极严,自己每次与康王殿下打交道,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实在唬人得很。
“此事发生得太迅速,自出院里查出淫邪之物,到指认言学子,再到言学子畏罪自杀,总共不过一天的工夫。下官没来得及知晓,无从防备,这才导致出了人命......”
赵太守斟酌着用词,话里话外的把自己置身事外。
康王冷哼一声,一双豹子眼瞪着赵恕之:“你倒是惯会为自己开脱!照你这话的意思,全部都是书院的责任了?”
赵恕之支支吾吾,额头上细细麻麻一层薄汗:“这倒也不是......”
他额上的汗水如同雨滴,不由得抓起衣袖擦擦汗。
这时,另一旁的赵紫兰说话了:“禀王爷,此事原委,学生已经如实禀告,当时确实事发突然。风纪院发现言学弟偷藏污秽之物后,并未大肆宣扬,而是立即报告了韦院长。院长为着书院的名声,属意不可对外传播,所以只是将言学弟言语批训了一番,并未做处罚。并不曾想,言学弟气性如此之大,竟趁着夜晚大家都就寝后,自己寻机会吊死了。学生认为这件事并不是太守和院长的责任,毕竟,没人会预料到这件事情的发生,更不会预知到言学弟会自缢,还请殿下明察!”
赵紫兰不卑不亢,挺直着身子立在当地,面色恭肃,丝毫不觉得自己触了康王的脸面。
赵恕之在旁边焦急非常,想阻止赵紫兰,但当着康王殿下的面又不敢妄动,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康王仔细看一眼赵紫兰,皱皱眉:“本王记得你是赵太守家的公子?”
赵紫兰大方地承认:“是。但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言包庇父亲!”
赵恕之恨不得上前捂住儿子的嘴:这逆子,竟敢当庭与康王殿下言语对峙,当真不要命了吗?!
厅内气氛一时停滞,康王一双鹰眼紧紧盯着赵紫兰,不发一语。
赵紫兰虽面上强自镇定,但内心已经动荡不已,一颗心咚咚咚撞个不停,他双拳紧握,强迫自己迎视着康王的目光。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康王殿下哈哈哈大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康王殿下抚掌大笑,半晌才道:“本王想不到,你父亲是那般文弱踌躇的一个人,竟生出了你这样果敢坚毅的儿子,实在是妙啊!”
赵紫兰偷偷舒了一口气:“王爷谬赞了!”
康王看似很欣赏赵紫兰,他摆摆手道:“你当得起本王这一声夸赞。本王常年领兵上战场,血满双手,杀人无数,没几人能在本王的注视下还镇定自若的。你是个人才。太守教子有方啊!”
赵恕之听康王语气不似作伪,连忙躬身道:“下官多谢王爷!”
康王抖抖手上的纸张:“这学子的遗书你们也都看过了,对他所言之事有几分信服?”
赵恕之看一眼儿子,就听赵紫兰答道:“学生与言学弟同窗几年,虽不算至交,但对他也有诸多耳闻。言无忌与他同寝的另一名姓郁的学子,在学业上都十分用功,两人都是此届科考的热门人选,院长对他二人寄望颇深。他二人平时为人都十分正直,若不是亲眼看到那淫邪物什儿,是从言学弟床榻下搜出,学生也绝不会相信在书院中还有此等污秽之事藏匿。”
康王耳尖至极,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信息:“你对他有什么诸多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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