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吞噬着城市边缘最后的光线。锈蚀的铁栅栏被液压钳粗暴地剪开,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陈浩南第一个侧身钻入,手中加装了卤素探照灯的雷明顿870泵动式霰弹枪划破黑暗,光柱在黏湿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怪影。
“呢度嘅空气……会自己郁。” 山鸡紧跟其后,低声咒骂。他左眼的机械义眼发出幽蓝的微光,不断扫描着周围环境,数据流如瀑布般在他视野边缘刷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腥甜气息,仿佛电缆绝缘皮混合着某种生物腐败后散发出的味道。隧道墙壁上,粗细细的电缆不再是整齐束好的工业造物,它们如同某种巨兽的肠壁绒毛般微微蠕动,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漉漉、反着光的生物质薄膜,偶尔发出噼啪的微弱电火花。
“电流水螅。”*走在中间的法医聂宝言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向光照下的一处角落。那里,几条半透明的、果冻状的生物正附着在一根裸露的电缆上,身体随着电流的通过而规律地脉动,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吮吸声。它们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些随机开合的孔洞,当探照灯光扫过时,它们会微微收缩,身体内部闪烁起模仿电流的惨白光芒。“根据有限资料,它们以泄露的电力为食,强光或特定频率的电流会吸引它们。”
“睇嚟我哋嘅‘导游’到咗。” 大飞咧了咧嘴,笑容却有些僵硬。他话音刚落,前方黑暗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越来越近。几只电流水螅从电缆丛中“流”了出来,它们移动的方式并非爬行,而是像黏液一样贴着地面和墙壁滑行,速度奇快。
“保持距离!” o记探员张志恒低吼一声,举起手中的点三八左轮。他是队伍里最年轻的警官,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坚定。
然而已经晚了。一只水螅猛地弹射而起,扑向队伍侧翼的山鸡。山鸡反应极快,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猛地挥出,指虎上闪过一道高压电弧——那是小犹太给他做的临时改装。水螅撞在电弧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嘶鸣,身体剧烈颤抖,随即“噗”地一声爆开,化作一滩冒着白烟的胶质和细碎的电火花。
但麻烦才刚刚开始。那滩残骸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隧道瞬间“活”了过来。墙壁上、天花板上,数十只、上百只电流水螅从电缆的缝隙中钻出,它们身体发出的微光连成一片,像一条条流淌在黑暗中的邪恶光河,朝着入侵者蜂拥而来。空气中充满了它们移动时黏腻的摩擦声和那种尖锐的嘶鸣。
“开火!自由射击!” 陈浩南扣动扳机,霰弹枪轰鸣,将一片水螅打成碎片。山鸡的双管猎枪也喷吐出火舌,钢珠风暴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大飞则挥舞着一根缠满了绝缘胶带的消防斧,粗暴地将靠近的水螅劈开或砸烂。
聂宝言没有武器,她迅速从医疗包里取出几个小型的声波发生器,激活后扔向不同方向。发生器发出一种高频噪音,让一部分水螅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退缩,但更多的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
“唔得!数量太多!” 山鸡的机械义眼疯狂报警,显示周围的生命信号——如果这些怪物也算生命的话——正在指数级增长。
“后退!找掩体!” 张志恒一边用手枪点射,一边掩护着聂宝言后撤。他的枪法很准,几乎每一枪都能打爆一只水螅,但面对这潮水般的攻势,不过是杯水车薪。
混乱中,一名跟着下来的洪兴马仔不小心踩进了一滩水螅残骸,残骸中突然伸出几条细微的、由电光构成的触须,猛地缠住了他的脚踝。马仔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瞬间翻白,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一段扭曲、怪异的音节混合着白沫从他喉咙里涌出: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ph’nglui mglw’nafh…”
正是《死灵之书》中关于克苏鲁的沉睡咒文!他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亵渎感,在这封闭的隧道里反复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阿强!” 陈浩南目眦欲裂,调转枪口想打断那些触须,但已经来不及了。更多的水螅趁机扑到了阿强身上,他的身体如同过电般疯狂抖动,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蓝白色光脉,咒语声越来越响,最终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般软倒,眼睛变成了两颗焦黑的碳状物,嘴里还在冒着青烟。
“顶你个肺!” 大飞怒吼着,将斧头狠狠劈进电缆墙,溅起一串火花和黏浆。
“必须找到源头!这些东西是被某种核心控制的!” 聂宝言一边躲避着飞溅的黏液,一边大声喊道。她的专业素养让她在极度恐惧中仍保持着冷静的分析能力。
山鸡的机械义眼猛地锁定隧道深处:“个边!能量反应最强烈!有……有大家伙!”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几乎骤停。在隧道一个较为开阔的交接处,电缆如同巨型藤蔓般疯狂地缠绕、编织,形成了一个约三米高的、粗糙的类人形轮廓——一个由无数电线、绝缘胶皮、金属丝和闪烁的LEd灯构成的电缆巨婴。它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一个由不断跳闸、短路的断线头构成的、类似面部的区域,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它的“身体”在不断蠕动、重组,仿佛有无数条蛇在内部挣扎。
而最让人精神污染的,是它“胸口”的核心——一台被电线深深嵌入、外壳严重变形的老式凸屏电视机。屏幕上,正嘶嘶啦啦地播放着《迪迦奥特曼》的粤语配音版,但画面被严重扭曲,色彩诡异,迪迦的身形变得如同异形般扭曲,怪兽的吼叫被拉长、变调,混合着电流杂音,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亵渎神圣的仪式感。那声音仿佛直接钻入脑海,搅动着听众的理智。
“迪迦……光……变身……”电视里扭曲的台词夹杂着噪音,仿佛某种召唤仪式的咒语。
“就系呢个扑街!” 陈浩南眼中闪过决绝,“摧毁部电视!”
电缆巨婴似乎感知到了威胁,它发出一阵如同千万根电缆同时摩擦的刺耳尖啸,笨拙而又迅猛地朝着众人“爬”来,所过之处,墙壁上的电缆如同活蛇般纷纷避让,又试图从两侧缠绕、攻击入侵者。
“掩护我!” 张志恒突然喊道,他看到了巨婴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老式手动电闸箱,“我去断闸!可能可以减弱佢!”
“太危险了!” 聂宝言试图阻止。
“冇时间啦!” 张志恒脸上闪过一抹坚毅,那是警察面对危难时本能的责任感。他不再多言,猛地从掩体后冲出,利用废弃的管道和线缆轴作为掩护,灵活地穿梭在枪林弹雨和飞扑的水螅之间。
陈浩南等人立刻集中火力为他开路。霰弹枪、猎枪、手枪的轰鸣声在隧道中回荡,子弹撕裂水螅,打在电缆巨婴身上,迸射出更多的火花和断裂的电线,但效果甚微。巨婴只是顿了顿,更多的电缆从它身上或周围墙壁伸出,如同触手般抽打、缠绕过来。
山鸡的机械义眼不断计算着弹道和巨婴的运动轨迹,他朝着巨婴“膝盖”部位的一束主要电缆连开两枪,猎枪的独头弹成功将其打断。巨婴身体一歪,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动作迟缓了片刻。
“得手!” 山鸡喊道。
就在这时,张志恒已经冲到了电闸箱前。箱子被厚厚的锈迹和黏糊的生物质覆盖,他用力扳动闸刀。
“咔嚓——”
一声脆响,闸刀被他用尽全力扳下!
瞬间,隧道内大部分照明熄灭,只剩下应急灯和众人武器上的灯光在闪烁。墙壁上电缆的蠕动明显减缓,那些电流水螅发出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行动变得迟滞。电缆巨婴身上的灯光疯狂闪烁,电视机屏幕也猛地暗了下去,那扭曲的奥特曼影像消失了。
“成功咗!” 大飞兴奋地大叫。
然而,这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滋滋……滋啦——!”
一种更加强大、更加不祥的能量波动从隧道更深处传来,仿佛某个沉睡的庞然大物被惊动了。备用电源或者某种更恐怖的能源被激活!墙壁上的电缆猛地亮起不祥的红光,比之前更加剧烈地扭动起来。那些电流水螅非但没有死去,身体反而膨胀了一圈,发出的光芒变成了危险的赤红色!
电缆巨婴胸口的电视机屏幕再次亮起,但这次播放的不再是扭曲的动画,而是飞速滚动的、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流,其间夹杂着难以辨认的、非人的符号和几何图形,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散发出纯粹的、冰冷的恶意。
“吼——!!!”
巨婴发出了一声绝非任何生物能发出的、混合了金属摩擦、电流爆炸和数据洪流的恐怖怒吼。它彻底放弃了人形,身体猛地炸开,化作无数条燃烧着赤红电光的电缆触手,如同一个巨大的、愤怒的海葵,朝着离它最近的张志恒猛扑过去!
“志恒!快走!” 陈浩南嘶吼着,手中的霰弹枪疯狂射击,但打在那些狂暴的电缆触手上,如同泥牛入海。
张志恒试图后退,但脚下被几条不知何时蔓延过来的电缆缠住。他用手枪打断了几根,但更多的电缆触手如同赤色的毒蛇,瞬间将他吞没!
“啊——!!!”
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响彻隧道。强大的电流通过他的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和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他的身体在无数电缆的缠绕中剧烈抽搐,皮肤在众人眼前迅速变得焦黑、碳化,衣服化为飞灰。那恐怖的电流不仅是在摧毁他的肉体,更像是在他体内铭刻着什么。他的轮廓在强光中扭曲变形,最终,当电缆触手如同退潮般缩回黑暗时,原地只剩下一个保持着挣扎姿态的、焦黑的人形残骸——他的身体表面,竟然浮现出如同电路板般的、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烧灼纹路。
一个被烧成的 “电路板人形” 。
隧道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电缆蠕动的窸窣声和电流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血肉烧焦的混合气味。
聂宝言捂住嘴,强忍着呕吐和眩晕。大飞张着嘴,斧头无力地垂下。山鸡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几乎过载。
陈浩南死死地盯着张志恒牺牲的地方,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身体因愤怒和无力感而微微颤抖。他抬起头,望向隧道那更深、更黑暗的尽头,那里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嘲笑着他们的渺小与徒劳。
他声音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呢度唔系隧道……系个活物嘅血管。我哋喺佢身体里面。”
电缆构成的墙壁,仿佛回应般,同步地脉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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