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赛博茅山
铜锣湾的霓虹,从未像今夜这般,像是在垂死挣扎。
往日流淌着欲望与金钱光泽的灯牌,此刻仿佛感染了某种视觉病毒,光芒扭曲、闪烁,间歇性地爆出一片片混沌的雪花,如同旧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的癫狂。更深处,那些连接着全港数据命脉的光纤通道,在肉眼不可见的维度里,正被粘稠、黑暗的“噪音”所堵塞、侵蚀。那不是简单的病毒或黑客攻击,而是来自深渊的亵渎低语,正顺着网络,试图将整个香港拖入一场机械噩梦。
“顶你个肺!连‘云吞面世家’个灯牌都喺度讲粗口啊!”一个蜷缩在铁闸后的摊贩,指着对面那块不断闪烁出扭曲怪异符号的老旧招牌,声音带着哭腔。
恐惧,比维多利亚港的夜雾更浓,渗透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电路,每一颗人心。
深水埗,一栋外表破败不堪的唐楼内,气氛却比外面的严寒更加凝重。空气里弥漫着香烛、旧电器元件烧焦的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铁锈混合着海腥的诡异气息。这里临时成为了对抗这场无形入侵的前线指挥部。
“不行了,张师父!常规的符箓、阵法,范围太小,速度太慢!”小犹太面色惨白,手指在几块键盘上疯狂跳跃,全息投影屏幕上,代表“噪音”侵蚀的黑色区域正在飞速蔓延,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它们……它们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刚用‘净天地神咒’清理了一个区域的电磁污染,它们就能变异出抗性!再这样下去,不用等那‘锈蚀之主’完全醒来,全港的人不是疯掉就是变成行尸走肉!”
陈浩南靠在墙边,沉默地擦拭着一把砍刀。刀身上,原本冷冽的寒光似乎也黯淡了些,映照出他眉宇间深重的疲惫。他身后是几十个洪兴最能打的红棍,人人带伤,眼神里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波被“噪音”污染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市民,那些人眼眶里转动的不再是眼球,而是微型轴承,喉咙里发出齿轮卡涩的“咔咔”声。物理的厮杀他们不怕,但这种无处着力的侵蚀,让人心力交瘁。
满头银发的张十五,这位当代茅山宗仅存的几位真正传人之一,此刻道袍上沾染着油污与不明粘液,原本仙风道骨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豁出去的决绝。他面前的法坛,不再是传统的黄布桃木,而是堆满了拆开的主板、闪烁的示波器以及几台高速服务器,线缆像藤蔓般缠绕着他枯瘦的身躯。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电路板过热特有的焦糊味。
“浩南,我要用‘那个’方法了。”张十五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陈浩南猛地抬头:“十五叔,你讲乜嘢?你之前话过,咁样做系茅山禁忌,系要魂飞魄散……”
“而家唔用,迟啲就连魂飞魄散嘅机会都冇!”张十五打断他,眼神锐利如电,“肉身渡人,法力有限。但系‘道’,无处不在!网络,就系现代嘅‘炁’之河流!我要将茅山符咒,化作数据,进行一场……‘电子驱魔’!”
“电子驱魔?”连小犹太都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愕然望去。
“冇错!”张十五盘膝坐在服务器中间,双手虚按在键盘上,不再是结印,而是摆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仿佛在同时沟通天地与赛博空间。“将符咒的核心‘律令’,用代码重新编译!小犹太!”
“在!”小犹太一个激灵。
“我口述核心算法结构,你用你嘅方式,将其植入全港网络最关键、流量最大嘅节点!要快,要覆盖要广!”
“关键节点……流量最大……”小犹太眼神闪烁,猛地一咬牙,“有了!香港证券交易所!只要佢开盘,全港乃至全球嘅数据流都会经过佢嘅服务器!系最好嘅‘放大器’!”
他立刻转向另一个操作界面,手指快得出现了残影。“用比特币,通过七个匿名中间节点,买通暗网嘅‘数据摆渡人’,我需要一个十秒钟嘅、指向交易所核心数据库嘅后门权限!浩南哥,帮我争取时间,对方可能会反向追踪!”
“交俾我!”陈浩南没有丝毫犹豫,提起砍刀,对身后兄弟低吼,“细龟,你带一队人,去守住大厦嘅备用发电机!包皮,你带人守住所有通风管道!其他兄弟,跟我落楼!边个试图切断呢度嘅网络或者电源,就同我劈佢!”
洪兴的马仔们沉默地点头,迅速而有序地分散开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这栋大楼内正在进行的、关乎未来的数字战争。
楼下很快传来了打斗声、爆炸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的怪响。陈浩南带着人,用掺了香灰和朱砂的汽油弹,将几只试图沿着电缆爬上来、形态如同巨型钢铁蜈蚣的“噪音具现体”烧成了扭曲的废铁。火焰是温暖的橘红色,但被烧灼的怪物发出的却是冰冷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叫。
唐楼内,张十五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汗珠不断滚落,在半空中就蒸发成带着符纸燃烧气味的白烟。他的嘴唇快速翕动,念诵的不再是清晰的咒文,而是一串串混合了古汉语音节与二进制代码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密语”。
“乾三连,坤六断……转译为……非对称加密协议!”
“震仰盂,艮覆碗……对应……数据包冗余校验!”
“敕令·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核心指令集……覆盖式写入!权限,最高!”
小犹太听得头皮发麻,但他强大的逻辑思维能力,却奇迹般地跟上了这玄学与科技融合的节奏。他将张十五口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指令”,飞速编译成一行行冰冷的、却蕴含着古老力量的代码。
“权限到手!只有八秒!”小犹太嘶吼着,重重敲下了回车键。
一瞬间,服务器机柜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散热风扇疯狂旋转,吹出的风都带着灼热。全息屏幕上,一股纯净的、闪烁着金色电芒的数据流,如同破开黑暗的曙光,以证券交易所为核心,沿着网络的光缆、无线信号,呈爆炸式向全港扩散!
效果立竿见影!
窗外,那些扭曲闪烁的霓虹灯猛地稳定下来,恢复了正常的光彩。街道上,一些原本行为怪异、目光呆滞的行人,猛地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空气中那无形的、令人发疯的低语噪音,明显减弱了。
“成功了!张师父!成功了!”小犹太兴奋地大喊,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法坛中央的张十五时,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惊恐。
张十五依旧盘坐着,但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
他裸露在道袍外的皮肤,从额头开始,到下颚、脖颈、手臂……开始浮现出细密、规整、不断微微闪烁的幽蓝色纹路。那不再是人类的血管或皱纹,而是清晰无比的——二维码与数据流条形码!
他的血肉之躯,正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被“数据化”!
“十五叔!”陈浩南冲回房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张十五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深处,不再是人性的光彩,而是如同两颗高速运转的、映照着无数“0”和“1”的微型处理器。
他抬起一只手,看着皮肤上那诡异流动的二维码,声音变得空洞而带有电子合成的杂音:
“浩南……看来……祖师爷唔系几赞同我咁样‘与时俱进’……”
“代价……开始了。”
“我嘅时间……唔多了。”
他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僵硬如同劣质的cG动画。
唐楼内,成功的喜悦被更深的寒意所取代。他们赢得了一次喘息,但付出的代价,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残酷。赛博茅山的道路,已然开启,而行走其上者,正在失去作为“人”的形态。
窗外的香港,霓虹依旧,但那恢复的光明之下,是一个正在逐渐数据化的灵魂,与一场远未结束的、针对钢铁与血肉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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