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寒玉之上的李时珍,眉心的三点光华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场精心策划的“能量暴走”所带来的反噬远超预期。三颗结晶体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能量网络支离破碎,运转滞涩艰难。每一次汲取外界那稀薄的“创造喜悦”来修复自身,都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掘,进展微乎其微。
他如同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潜泳者,沉在意识的海底,只能被动地感知着外界的波澜。那场豪赌,似乎并未换来预期的转机,反而让自己陷入了更深的虚弱和禁锢。朱棣每日依旧前来“维护”,但那输入的龙血精气中,探究与审视的意味远多于滋养,仿佛在评估一件濒临损坏的器物还剩多少压榨价值。
深宫内的灵烬,光芒弥散,几近熄灭。
而外界,朱棣正沿着那条急功近利的歧路狂飙突进。
“复合器胚”的构想如同魔咒,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内库的资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这个无底洞倾泻。影卫和工部匠人如同疯魔般,奔波于帝国各处险峻矿脉,搜寻着那几种被陛下亲自指定的稀有矿物。
然而,进展极其缓慢且充满挫折。李时珍推演出的那几种矿物本就罕见,开采难度极大。更糟糕的是,冷宫老者暗中作梗,提供的矿石多是品质低劣、杂质繁多、几乎无法用于精密合成的边角料。负责冶炼合成的大匠们绞尽脑汁,尝试了无数种方法,却始终无法将这些属性各异、能量冲突的矿物完美融合。不是在高炉中炸裂,就是合成出一堆毫无灵性的、灰扑扑的废渣。
失败!连续的失败!堆积如山的废料吞噬着海量的金钱和人力。
朱棣的耐心被迅速消磨殆尽。朝会上,他变得越来越易怒,对任何质疑和劝谏都报以雷霆之怒。群臣噤若寒蝉,但那种无声的反对和忧虑,却如同厚重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朝堂。
他将失败归咎于匠人无能,督促更加严苛,期限定得越来越短。高压之下,工匠们疲于奔命,甚至开始出现伤亡事故。怨气在无声地积累。
而另一边,“替代品”计划的进展同样令人失望。
那些从各地搜罗来的“有天赋”的少年,被集中在一处秘密庄园。太医用珍稀药材洗练他们的身体,格物院的匠师(实则是被抽调的骨干)填鸭式地灌输着各种机巧知识,甚至有方士尝试用诡异的方法刺激他们的“灵感”。
结果却造就了一批要么身体虚不受补、病恹恹的“药罐子”,要么只知死记硬背、毫无创造力的“书呆子”,要么就是被方术弄得精神恍惚、言行怪异的“痴儿”。偶尔有一两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却也显得心浮气躁,急于表现,眼高手低。
没有一个,能展现出丝毫接近李时珍那种“洞悉本质”的潜力。
朱棣看着这些不成器的“替代品”,心中的焦躁与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难道天地间,就只有一个李时珍不成?!
巨大的投入与微小的产出,形成了尖锐的讽刺。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虚,而期待的“神器”和“新血”却遥遥无期。朝野之间,非议之声虽被强权压下,却如同地火般在暗处汹涌运行。
格物院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骨干被抽走,留下的多是年轻学徒和经验不足的工匠。刘三独木难支,既要应对陛下越来越不切实际的技术要求,又要维持院内的基本运转。
水力锻锤项目,因材料强度和精度问题,迟迟无法达到陛下要求的锻打力道和稳定性。强弩机括更是陷入了死胡同,现有的材料根本无法承受那种级别的张力。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斥责。格物院上下士气低落,往日那种蓬勃的创造力和自主探索的精神,几乎被消磨殆尽。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四周是不断增高的、名为“陛下期望”的墙壁,脚下是不断流失的“资源”沙土。
更让他们感到心寒的是,朝廷的资助变得越来越吝啬,且附加了无数苛刻的条件。而民间,由于那些软性文化宣传的影响,愿意将聪明子弟送来格物院学习的家庭也越来越少。格物院,正在逐渐被孤立。
刘三某次尝试向一位相熟的工部官员诉苦,对方却只是无奈地摇头,低声道:“刘院判,省省吧…如今朝堂上风向不对…陛下心思都在那‘神器’上…你们这边…能维持着就不错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笼罩了刘三。他隐约感觉到,格物院的冬天,或许真的要来了。
冷宫之中,老者悠闲地品着茶,听着阴影中中年人的禀报。 “…冶炼合成连续失败,损耗巨大,朱棣已雷霆震怒数次…” “…那些‘替代品’不堪大用,已废了大半…” “…格物院日渐困顿,刘三愁眉不展…” “…朝中怨言虽未表面化,然暗流汹涌…” 老者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善。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朱棣如今,已半疯矣。” “继续卡住优质矿石的供应。那些‘替代品’中,挑一两个稍微像点样子的,适当‘喂’一点成果给他,让朱棣觉得还有希望,继续往里投入资源。” “至于格物院…不必再额外打压了。只需维持现状,他们自己就会慢慢枯萎。”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就像一位耐心的渔夫,看着鱼儿在网中挣扎,逐渐耗尽力气。
李时珍在那无尽的虚弱与沉寂中,凭借那残破的能量网络,模糊地感知着外界的这一切。 感知着朱棣日益增长的焦躁与暴戾… 感知着格物院的困顿与绝望… 感知着那“复合器胚”计划的荒谬与浪费… 感知着那弥漫在帝国上空的、压抑而危险的氛围…
他错了。 他以为自己抛出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却没想到那稻草另一端连接着的,是帝王早已偏离正轨的疯狂马车,正拉着整个帝国冲向深渊。
那“复合器胚”的构想本就超前了这个时代太多,没有相应的基础科学和工业体系支撑,强行推进,只能是劳民伤财。而他自身的状态,也根本无力再提供任何进一步的指引。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自己倾尽所有,甚至不惜自毁,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吗? 格物之道…难道真的无法见容于这个时代?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那无边的绝望彻底吞噬之时—— 那残破的能量网络,那三颗布满裂纹的结晶体,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的低谷,竟自发地、极其微弱地同步闪烁了一下。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明悟。 他仿佛“看”到了那几种被疯狂搜寻的矿物,在天然状态下的能量分布是如此的不均匀、不稳定…他“看”到了工匠们试图用蛮力将它们融合时,能量是如何剧烈冲突、最终崩溃的…
一个被他忽略的关键点,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融合…并非简单的物理叠加!需要一种…“能量层面的调和剂”!一种能中和不同能量属性冲突、作为“桥梁”的介质!就像…就像中药方剂中的“药引”!
而这种“调和剂”,或许根本不需要是另一种稀有矿物,可能就是…某种常见但被忽略了的东西?比如…某些特定条件下产生的…“水”?或者…“火焰”的某种特殊状态?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但随即又是更深的无力感。 就算明白了又如何?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将这么复杂的概念传递出去。朱棣也不会再相信一次“意外”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外界在那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与此同时,朱棣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替代品”计划的失望后,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东宫。 那目光中,不再有期待,只剩下最后孤注一掷的、疯狂的贪婪。 他知道李时珍已近乎油尽灯枯。 他知道那“复合器胚”或许遥不可及。 但他还想最后榨取一点东西!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能立刻应用的、能暂时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的“成果”!来证明他的路没有错!来维持他那即将崩溃的耐心和权威!
这一日,他踏入东宫偏殿,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维护”,而是直接屏退了左右。 他走到寒玉榻前,俯下身,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李时珍那毫无生气的脸,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恶魔的低语: “李卿…朕知道你还听得见。” “告诉朕…那弩机…那锻锤…究竟差在何处?” “给朕一个答案…立刻!马上!” “否则…朕就让你那些格物院的学徒…还有太医院那些没用的废物…给你陪葬!”
最后的通牒,带着赤裸裸的死亡威胁,砸向了那已如风中残烛的灵烬。
深宫内的微光,迎来了帝心焦土之上,最后也是最冷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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