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经略府,开张第一天,就差点原地解散。
太子的人,和陛下提拔的人,泾渭分明地站在偏殿的两侧。
中间那道无形的线,像是楚河汉界。
谁也不肯先过界,谁也不肯先低头。
空气里,全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国舅许志安,皮笑肉不笑地拿着一本册子。
“周大人,经略府既立,一切章程钱粮,都需记录在案,以备审计。这是规矩。”
太子少詹事王普,慢悠悠地附和。
“许国舅说的是。我等奉太子之命,前来协助娘娘,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疏漏。这督查审计之权,可是三皇子殿下亲口定下的。”
他们把裴昭抬了出来。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我,提醒周司正他们。
别忘了,我们的权力,是你们那个好三皇子,“赏”的。
周司正这些农桑司上来的老实官,哪里是这些官场老油条的对手。
一个个被堵得满脸通红,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因为对方说的,全在理上。
我坐在那张硌得我骨头疼的主位上,一个头两个大。
我听不懂他们在争什么。
我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我今天中午,就吃不上一口安生饭了。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很轻。
但在死一样寂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有惊讶,有探究,还有……许志安嘴角那一闪而过的轻蔑。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完了。
英明神武的慧皇贵妃人设,还没捂热乎,就要崩塌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
章程?钱粮?督查?审计?
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都变成了一桌子菜。
一道菜,得有主料,有配料,有调味。
大家分工合作,才能做出来。
要是掌勺的跟切菜的天天打架,那这菜,就别想吃了。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许国舅。”
我开口。
声音有点抖,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很镇定。
“王少詹事。”
他们立刻躬身。
“臣在。”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我清了清喉咙。
“经略府是新衙门,没个规矩,不成方圆。”
“但……”
我学着裴昭的样子,顿了顿。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祥瑞之事,重在落实。眼下,连第一批种子该送到哪个州府试种都还没定下来,谈审计,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看着他们。
“不如这样。”
“本宫提议,经略府内部,也分个工。”
“周司正他们,负责‘实务’,也就是怎么把祥瑞种到地里去。你们呢,就负责‘务虚’。”
“务虚?”
王普愣了一下,显然没听懂。
“对,务虚。”
我硬着头皮往下编。
“就是……规划,展望,总结。”
“比如,你们可以先草拟一份《经略府未来五年发展纲要》,或者写一份《关于祥瑞推广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困难与对策之研究》。”
“这些高屋建瓴之事,正需要许国舅和王少詹事这样的大才。”
“至于种地那些粗活,就交给周大人他们吧。”
“你们看,如何?”
我说完,整个偏殿,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周司正他们,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我。
而许志安和王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比翻书还快。
我把他们架起来了。
用一堆好听的,但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的空话,把他们架到了天上。
他们能拒绝吗?
不能。
因为我把所有好听的帽子都扣在了他们头上。
说他们是大才,让他们做“高屋建瓴”的事。
他们要是说不,要去管种地,那不就是承认自己不是大才,只配干粗活?
这一招,还是我跟裴昭学的。
现学现卖。
效果,好像还不错。
“娘娘……深谋远虑。”
许志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臣等,遵命。”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我用一堆废话,给平息了。
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感觉,我身体里那点厨子的脑细胞,都快被我耗光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连几天,我都躲在翊坤宫里,研究菜谱。
只有在厨房里,闻着那熟悉的烟火气,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经略府那边,我再也没去过。
我把所有事,都推给了周司正。
美其名曰,“用人不疑”。
可我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太子党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们在等。
等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但我没想到,先出问题的,不是经略府。
是裴昭。
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我给他做的红烧肉,他只夹了一块。
我给他炖的莲子羹,他只喝了两口。
每天来请安,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问他,他就说,上书房的功课紧。
功课紧,能让你连饭都吃不下?
骗鬼呢。
这孩子,有事瞒着我。
这天晚上,他照例来陪我用膳。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都是他平时爱吃的。
可他,还是拿着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食不下咽。
我看不下去了。
我放下筷子,看着他。
“裴昭。”
“儿子在。”
他立刻抬头,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菜,不合胃口?”我问。
他连忙摇头,“没有,母妃做的菜,是天下最好的美味。”
“那你为什么不吃?”
“我……”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
我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这孩子,才十五岁,个子已经快赶上我了。
可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在烈日下罚跪,倔强地不肯低头的,瘦弱的小男孩。
“昭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他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
“没有。”
他还是那句话。
“儿子只是……最近有些累。”
我知道,我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这孩子,心思太重。
他不想说的事,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我没再逼他。
我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都沉默无言。
第二天,我没再做那些大鱼大肉。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小厨房里,只炖了一锅汤。
一锅清汤寡水的,白萝卜汤。
除了盐,什么调料都没放。
清澈见底。
晚上,裴昭来的时候。
桌上,就只有这一锅汤,和两碗白米饭。
他愣住了。
“母妃,今天……”
“喝汤。”
我给他盛了一碗,推到他面前。
汤的热气,氤氲了他清秀的眉眼。
他看着那碗清澈的汤,汤里漂着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的白萝卜。
他没动。
我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
很清淡。
但萝卜的清甜,在舌尖化开,很舒服。
“做人呢,”我看着他,轻声说,“就要像这锅里的萝卜,清清白白,明明白白。”
“别总想着,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肉啊,油啊,混在一起。”
“搞得一身腥,没意思。”
“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我说完,没再看他。
我低头,一口一口,喝着自己的汤。
偏殿里,很安静。
我听见他端起碗的声音。
我听见他,喝汤的声音。
很慢,很慢。
一碗汤,他喝了很久。
等他放下碗的时候。
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睛。
红了。
但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前几日的迷茫和挣扎。
只剩下一种,我看不懂的,澄澈和坚定。
“母妃。”
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儿子,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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