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那张写满公式的纸条,像一块投入冰面的石子,在姜知夏心中漾开了细密的涟漪。虽然江屿白依旧沉默,依旧疏离,但那种无声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让她感到一种隐秘的、难以言喻的慰藉。
她开始更加留意江屿白在图书馆的踪迹。她发现,他几乎每个周五下午放学后都会去,而且总是坐在那个偏僻的角落,看的书也五花八门,从高等数学到天体物理,甚至还有一些她连名字都看不懂的哲学着作。他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系统而深入的自我学习,远远超出了高中教育的范畴。
这个发现让姜知夏既惊叹又困惑。他到底想做什么?拥有这样的天赋和求知欲,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扮演一个不学无术的角色?
这些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对江屿白的好奇心与日俱增。与此同时,那些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似乎也因为两人之间持续的“冷战”状态而渐渐平息了下去。同学们的目光不再那么充满探究,姜知夏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涌动。
周一上午的课间,姜知夏被物理老师叫到办公室,讨论上周竞赛辅导课上的一道难题。等她抱着老师额外给她的几本参考书回到教室时,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围了几个别班的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说笑着,而江屿白的位置空着。
看到她回来,那几个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声音小了下去,但眼神却在她身上逡巡不去,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和审视的意味。其中一个打扮时髦、长相明艳的女生,目光尤其大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姜知夏认得她,是隔壁文科班有名的“班花”林薇,家境优渥,性格张扬,据说追求者众多。她怎么会在这里?
姜知夏没有多想,只是礼貌地冲她们点了点头,便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整理书本。
那几个女生并没有立刻离开。林薇靠在江屿白的桌边,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空荡荡的桌面,笑着对同伴说:“哎呀,看来我们来得不巧,白哥不在呢。”
她的声音娇嗲,带着刻意的亲昵,那声“白哥”叫得尤其自然,仿佛和江屿白很熟络的样子。
姜知夏整理书本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低头翻开了参考书。
“薇薇,你跟我们白哥到底什么关系啊?上次还看到你们一起出去呢!”另一个女生起哄道。
林薇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故作娇羞地推了那女生一把:“哎呀,别瞎说!就是碰巧遇到,聊了几句而已。”她嘴上否认,眼神里的得意却掩饰不住。
姜知夏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她告诉自己,这不关她的事。江屿白跟谁在一起,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她想起江屿白对自己那副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再对比林薇口中那声熟稔的“白哥”,一种微妙的、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江屿白从后门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打完球,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发梢微湿,身上散发着运动后的热气。
看到自己座位旁围着的女生,尤其是林薇,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
“白哥!”林薇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声音比刚才又甜腻了几分,“你去打球啦?累不累?我带了水,给你。”
她说着,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瓶包装精致的进口矿泉水,递到江屿白面前。
周围的女生都发出暧昧的起哄声。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笔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看着书,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那边。
江屿白没有接那瓶水,甚至没有看林薇一眼。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低着头、脊背僵直的姜知夏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绕过林薇,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拉开椅子坐下,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喉结滚动。
整个过程,他完全无视了林薇和她递过来的水,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林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起哄声也戛然而止,气氛变得异常尴尬。
姜知夏的心跳,在江屿白无视林薇的那一刻,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擂鼓般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一丝卑劣的窃喜和巨大的困惑的情绪,席卷了她。
他……为什么这样对林薇?他们不是认识吗?
林薇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她强忍着难堪,收回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白哥,那你先休息,我们……我们先走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带着那几个女生离开了教室。
风波平息,教室里恢复了安静。但姜知夏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屿白。他已经趴在了桌上,似乎准备睡觉,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短暂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可是,姜知夏却无法忘记他刚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虽然短暂,虽然没有任何温度,但那确确实实是落在了她身上。
是因为她在场,他才那样对待林薇的吗?还是他本来就对所有人都这样冷漠?
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里。
下午的数学课,姜知夏有些心不在焉。课间,学习委员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单元测试卷走进来分发。当念到“姜知夏,满分”时,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姜知夏的成绩一向稳定,但数学满分也并不常见。
她走上前去领试卷,学习委员是个戴着黑框眼镜、性格内向的男生,叫李铭。他把试卷递给姜知夏时,脸微微有些红,低声说了一句:“姜同学,你真厉害。最后那道大题,全班就你一个人做对了。”
姜知夏愣了一下,礼貌地回了句“谢谢”,接过试卷。她并没有多想,李铭平时也经常向她请教问题。
然而,就在她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旁边一直趴着的江屿白,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正落在她和李铭之间,眼神幽深,带着一种……极其冰冷的审视感。
姜知夏的心猛地一缩,脚步都有些慌乱。她赶紧回到座位坐下,将满分的试卷塞进抽屉,不敢再往旁边看。
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是上次篮球场上,他看向那个口出恶言的(五)班中锋时的眼神!虽然这次没有那么浓烈的戾气,但那种冰冷的、带着压迫感的审视,如出一辙!
他……是在不满吗?因为李铭跟她说了话?还是因为……她考了满分?
这个念头让姜知夏感到一阵荒谬,却又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
放学铃声响起,姜知夏像往常一样,迅速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今天轮到她和李铭,还有另外两个同学值日,负责打扫教室和擦黑板。
姜知夏负责擦黑板。黑板很高,顶端的部分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正当她费力地擦拭着最上方的粉笔字时,李铭走了过来。
“姜同学,我来帮你吧,上面的你够不着。”李铭说着,很自然地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板擦。
“啊,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姜知夏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没关系,我个子高。”李铭笑了笑,已经开始动手擦了起来。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姜知夏和李铭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江屿白站在后门口,他似乎是回来拿忘在教室的东西。他的一只脚刚迈进来,另一只脚还留在门外。他刚才……是用脚踢的门吗?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像两把冰锥,直直地钉在姜知夏和李铭身上,特别是李铭那只拿着板擦、悬在半空的手上。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铭显然被江屿白的气势吓到了,手僵在那里,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脸色煞白。
姜知夏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她看着江屿白那副山雨欲来的样子,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如果她不做什么,可能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江屿白……”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下意识地想要解释,“我们只是在值日……”
江屿白没有看她,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李铭身上。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走进了教室。
他没有去自己的座位拿东西,而是径直走到了讲台前,停在姜知夏和李铭之间。
他比李铭高了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能将人冻僵。
李铭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手微微发抖。
就在姜知夏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江屿白却突然伸出手,不是打人,而是……一把夺过了李铭手中的板擦。
他的动作粗暴而迅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后,在姜知夏和李铭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过身,手臂一扬,三两下就将黑板上方那些难擦的字迹擦得干干净净。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劲儿。
做完这一切,他将板擦随手扔进粉笔槽里,发出“啪”的一声响。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姜知夏一眼,也没有再看吓得魂不附体的李铭。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耳机盒,塞进口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却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教室里的每一个人。
直到江屿白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李铭才像是虚脱了一样,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心有余悸地看了姜知夏一眼,眼神复杂,没再说什么,匆匆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姜知夏站在原地,看着干净得过分黑板,手里还残留着刚才被李铭拿走板擦时的触感,而心脏,却因为江屿白那突如其来、霸道至极的举动,而剧烈地、失控地跳动着。
他生气了。
因为看到李铭和她靠得太近?因为李铭帮她擦黑板?
这种近乎……占有欲的表现,是因为什么?
嫉妒吗?
这个词语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知夏心中的迷雾,让她瞬间看清了某种一直模糊不清的东西。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让她感到害怕又隐隐期待的狂喜。
江屿白他……难道真的……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炸弹,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之前的草莓糖,图书馆的纸条,球场上的维护,体育课的陪伴……所有那些看似矛盾、无法解释的行为,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个模糊却指向明确的答案。
陷阱并非来自外界的流言,而是源于她内心深处,因他而起的那份日益滋长、无法抑制的情感,以及他那些别扭的、却一次次撼动她心防的举动所共同编织成的,甜蜜而危险的罗网。
而她,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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