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压低声音问出的那句话——“太后娘娘还问了一句,这点心……可是出自城南‘胡记’后人之后?”——如同一声惊雷,在林小满耳畔炸响,瞬间将她从“御前得赏”的巨大喜悦中震醒,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胡记?胡老头?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个早已湮没无闻的名字?还特意问及“后人”?这绝非随口一问!联想到胡老头那神秘的地道、珍藏的奇异种子、以及可能牵扯到的“贡品”级作物“翡翠珠”……林小满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胡老头当年的事,竟与深宫有关?太后此言,是随口一提的欣赏,还是……别有深意的试探?甚至是警告?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感激笑容,对那小太监深深一福,含糊应道:“民女……民女惶恐,技艺粗浅,承蒙太后娘娘错爱。至于师承渊源……民女乃家传手艺,并未听闻过‘胡记’之名,许是娘娘记差了。”她不敢承认,也不敢断然否认,只能谨慎地避开锋芒。
那小太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微微颔首:“太后娘娘只是随口一问,东家不必介怀。赏赐已送到,杂家告辞了。”说完,便与护卫转身离去,并未深究。
然而,林小满却感觉那看似平淡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太后这一问,像一片巨大的阴云,瞬间笼罩了刚刚拨云见日的天空,让她刚刚落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这深宫之水,果然深不可测!
但眼下,她必须先将这巨大的疑虑压下,应对眼前之事。太后赏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汴京的大街小巷。“林记”食坊门前,瞬间被闻讯而来道贺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之前所有的污蔑、诋毁,在这“御前嘉奖”的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顷刻间烟消云散,沦为笑谈。
“瞧瞧!太后娘娘都夸好的点心,能有问题?”
“我就说嘛,林姑娘是正经手艺人家,那些烂心肝的才会那般污蔑!”
“以后想吃好点心,还得是‘林记’!”
“快,给我来两份‘百花酥’,沾沾太后的福气!”
赞誉之声如潮水般涌来,铺子的门槛几乎被踏破,生意火爆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林老实和伙计们喜笑颜开,忙得脚不沾地,却干劲十足。石猛更是精神抖擞,指挥若定,确保秩序井然。
“林记”的声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不仅彻底洗刷了冤屈,更一跃成为汴京点心行当名副其实的魁首,风头一时无两。
与“林记”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八珍楼”和苏家的彻底败落。
宫中“百叟宴”茶点由“林记”承办并获赏的消息,成了压垮苏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联合调查组对“八珍楼”贡点以次充好、贿赂官员案的最终裁决也正式下达:“八珍楼”被永久取消承办宫市及与官府往来资格,罚没巨额罚金,责令停业整顿。光禄寺少卿李贽贪腐案证据确凿,被判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虽然苏清远在逃,未能归案,但“八珍楼”的百年招牌已彻底砸碎,苏家产业被陆续变卖抵债,昔日辉煌的苏府大门贴上封条,一派凄凉景象。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往日与苏家交好的势力纷纷划清界限,无人再敢提及。苏清远这个名字,连同“八珍楼”一起,成了汴京商界的一个反面教材和过往云烟。他即便潜逃在外,也已成丧家之犬,再难掀起大的风浪。
持续数月的商战,以“林记”的全面胜利和“八珍楼”的彻底覆灭而告终。林小满凭借着她的坚韧、智慧、技艺,以及在关键时刻赵琰不可或缺的助力,终于在这场险象环生的较量中笑到了最后。
夜晚,“林记”后院举行了简单却充满喜悦的庆功宴。林老实老泪纵横,感慨万千;石猛、阿福阿贵等伙计们举杯畅饮,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连王大娘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放松之中。
然而,作为主角的林小满,虽然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始终无法完全轻松。她端着酒杯,望着眼前欢腾的景象,思绪却飘向了远方。太后那句关于“胡记”的问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苏清远虽然败了,但他潜逃在外,犹如暗处的毒蛇,仇恨未消。而赵琰……他一次次出手相助,恩情似海,可他背后的朝堂争斗、他与太后之间微妙的关系,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姑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细心的石猛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
林小满回过神,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她举起杯,对众人朗声道:“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林记’能有今日,是全凭诸位同心协力!我林小满,感激不尽!往后,还望大家继续努力,让‘林记’越来越好!”
众人轰然应诺,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庆功宴散后,林小满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却毫无睡意。她点亮油灯,从隐秘处取出那块刻着“琰”字的玄铁令牌和太后赏赐的银牌,并排放在桌上,在灯下默默凝视。这两块牌子,一块代表着她无法偿还的恩情与深不可测的权势,另一块则代表着至高的认可与突如其来的疑云。它们既是护身符,也可能成为催命符。
她知道,打败苏清远,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绝非最终的胜利。她的人生和“林记”的未来,已经不可避免地与更庞大的势力纠缠在一起。脚下的路,看似平坦了,实则通向更加迷雾重重、凶险未知的远方。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那位“南北货栈”的文先生再次悄然来访。这次,他不再是谈生意,而是带来了赵琰的口信。
文先生屏退左右,对林小满低声道:“林姑娘,王爷让在下传话。第一,苏清远之事,官府仍在缉拿,但短期内恐难有结果,姑娘还需保持警惕。第二,太后问话之事,王爷已知晓。王爷让姑娘不必过于忧心,但需谨记,‘胡记’之事,关乎前朝旧闻,牵连甚广,切勿对任何人提及,亦不可再深入探究,以免引火烧身。”
前朝旧闻!牵连甚广!林小满心中凛然。赵琰的警告,证实了她的猜测,太后那一问,绝非偶然!
“第三,”文先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王爷说,商战已了,姑娘可安心经营。然,朝堂风波未平,孙御史一系虽受挫,根基未动。王爷与姑娘……近期不宜再直接往来,以免授人以柄。若有万分紧急之事,仍可通过老渠道联络,但非生死关头,切莫动用。”
这番话,既是关心,也是划清界限。赵琰在保护她,也在保护他自己。林小满明白,从此刻起,她必须真正独自面对“林记”的未来,以及那来自深宫的、若有若无的注视。
她郑重谢过文先生,将其送走。站在熙熙攘攘的店堂中,看着川流不息的顾客,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暂时压下。无论前路如何,生活总要继续,“林记”总要经营下去。
她开始着手整顿铺务,规划未来。扩大经营?开发新品?巩固会员?一系列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新食材的研发上,尤其是那些来自胡老头密室的奇异幼苗,在她精心照料下,已长出嫩绿的叶片,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她隐隐觉得,这些植物,或许才是“林记”未来真正的独特优势所在。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一个月后,一个看似寻常的傍晚,打烊时分,一位衣着普通、气质却有些与众不同的老嬷嬷,慢悠悠地踱进“林记”,并未买点心,只是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店内的陈设,目光在那幅薛夫子题写的“时令风物小品”上停留了许久。
最后,她走到柜台前,对正在核算账目的林小满笑了笑,和蔼地问道:“姑娘,你这点心,做得可真精致。老身听说,太后娘娘都夸好呢。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做‘琉璃翡翠珠’的果子?”
琉璃翡翠珠?!
林小满手中的算盘珠,猛地定格。她抬起头,看向老嬷嬷那双看似浑浊、却深邃难测的眼睛,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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