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自立,北漠叩关,战火终如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北疆。镇北侯李擎天坐镇幽州大营,调兵遣将,与韩德海的叛军及阿史那惊雷的北漠铁骑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靖王赵琰伤势未愈,却坚持留在军中参赞军务,以其威望稳定人心。而林小满,这位以厨艺闻名的女子,则在这刀光剑影的修罗场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战场——炊事营。
初至前线大营,映入林小满眼帘的,是远比黑水堡更为严酷的景象。朔风凛冽,呵气成冰,土垒的营墙难以完全阻挡寒气的侵袭。士卒们面庞皲裂,手脚冻疮遍布,而最令人揪心的,是他们的饮食。所谓的军粮,多是硬如磐石、需用刀斧才能劈开的麸皮杂粮饼,佐以少量缺乏油腥、几近清水的咸菜汤。长途跋涉或激战之后,士卒们往往只能啃食冰冷的干粮,就着雪水吞咽,肠胃受损、体力难继者比比皆是。炊事营的锅灶简陋,燃料紧缺,往往无法保证热食供应,更别提滋味与营养。
“将士们在前线舍生忘死,若连一顿热饭都吃不上,何来力气守土杀敌?”林小满心中刺痛,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她向李擎天和赵琰请命,并非要上阵杀敌,而是要彻底革新这北疆大军的“釜中之食”。李擎天对此将信将疑,但见赵琰全力支持,且军粮改良确为当务之急,便准她全权负责炊事营的改良事宜,并拨给她一队手脚麻利的辅兵。
林小满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深入最基层。她不顾严寒,走访各营灶台,与火头军同吃同住,仔细观察粮食储存、灶台搭建、燃料收集、取水途径等每一个细节。她发现,问题根源在于边关运输困难,新鲜蔬菜肉食极难获取,燃料(主要是牛马粪和稀少的柴草)燃烧值低且烟大,无法满足快速、大量制作热食的需求,而传统的干粮又过于粗砺难以下咽。
“必须发明一种既能快速提供热量、又便于携带储存、还能在恶劣条件下简单加热的食物。”林小满暗自思忖。她想起了前世见过的压缩饼干、自热火锅的概念,以及胡老头笔记中一些关于食物脱水、油脂保存的古老智慧。
经过数个不眠之夜的反复试验,她利用北地易得的炒面、肉松(用猎获的野味或少量军马肉制成)、干菜碎、盐和少量珍贵油脂,混合锤炼,压制成巴掌大小、寸许厚的硬块,再放入特制的吊炉中用微火慢烤至干透。成品其貌不扬,却极耐储存,一小块便能提供大量能量。更妙的是,食用时只需用刀削下碎末,投入滚水中稍煮,便能化成一碗糊辣鲜香的热粥,若条件允许,加入一点雪水或冷水,用力揉搓,甚至能直接捏成团状冷食。林小满将其命名为“雷霆饼”,取意其能快速补充体力,如雷霆之势。
“雷霆饼”率先在斥候和前锋营中试用,立见奇效。士卒们发现,这小小的饼子既能啃着充饥,又能化成热粥暖身,携带方便,能量十足,极大提升了长途奔袭和野外潜伏的耐力。消息传开,各营纷纷请求配发。
然而,“雷霆饼”虽好,终究缺了几分“锅气”,尤其在酷寒的夜晚,士卒们最渴望的还是一口滚烫的热汤。林小满又将目光投向了北地常见的陶釜(一种厚壁深腹的陶锅)。她设计了一种便携式的小陶釜,每帐配发一个。同时,她指挥辅兵将有限的肉食(多是冻硬的羊肉、马肉)切成极薄的片,将干菜、菌菇、甚至一些可食用的野草根茎洗净晒干,混合盐巴、辛辣的野花椒粉末,分装成小包,制成“边塞火锅料”。
每到扎营时分,伙夫们便用大锅烧开雪水,放入火锅料熬成浓汤底,分装到各帐的小陶釜中。士卒们围坐帐内,只需将陶釜放在小小的石炉(就地取材的简易火塘)上,汤沸后,便能将自己分到的薄肉片、干菜乃至“雷霆饼”碎放入锅中涮煮。霎时间,营帐内香气四溢,热气腾腾,士卒们围着沸腾的陶釜,大快朵颐,浑身暖透,疲惫与寒气似乎都被这滚烫的汤汁驱散。林小满将其称为“同心釜”,寓意将士同心,共御严寒。
这“同心釜”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边关大营的氛围。夜晚的营地不再只有死寂和寒风呼啸,多了阵阵炊烟和士卒们围着锅灶的欢声笑语。一碗热汤下肚,不仅暖了身子,更极大地提振了士气。就连一些原本对林小满这个“厨娘”参与军务颇有微词的老兵悍卒,在吃了几顿热乎乎的“同心釜”后,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军中私下皆称她为“炊烟仙子”或“林掌釜”。
这一日,赵琰拖着未愈的身体巡视各营,看到士卒们精神饱满、士气高昂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走进一个士兵的营帐,正看到几名士卒围着一个“同心釜”吃得满头大汗,纷纷向他夸赞林掌釜的巧思。赵琰舀起一勺汤品尝,那融合了肉鲜、菜干和辛香料的味道,虽粗糙,却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暖意。他望向炊事营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林小满瘦弱的身影正在灶台间忙碌指挥,一股混合着骄傲、心疼与深沉爱意的暖流,涌上他的心头。
然而,边关的平静从未长久。这日深夜,林小满刚核算完明日所需的粮秣,准备歇下,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疯狂冲入大营,带来一个惊天噩耗:北漠一支精锐骑兵绕过主防线,奇袭了位于大军侧后方的粮草转运枢纽—— “飞云隘”!守军苦战不敌,隘口失守,囤积在那里的大批即将运往前线的新制“雷霆饼”和“同心釜”料包,以及过冬的燃料、药材,尽数落入敌手!敌军纵火焚烧,粮台陷入一片火海!
消息传来,大营震动!飞云隘失守,不仅意味着前线军队即将面临断粮的危险,更严重的是,林小满苦心改良、赖以维持士气的军粮体系,遭到了致命打击!没有那些特制的饼和料包,大军很快将退回过去啃冷硬干粮的境地,在这酷寒之中,士气体能必将急剧下滑!
“必须夺回飞云隘!抢出粮草!”李擎天拍案而起,须发皆张。但敌军占据隘口险要,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且火势蔓延,能否抢出粮食还是未知数。
就在众将焦急万分之际,林小满站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侯爷,王爷!飞云隘地形险要,强攻不易。民女……或许有一法,或可一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民女观察过飞云隘图纸,其粮仓位于山腹,有通风暗道。火势虽大,但若能及时阻断通风,或可保住部分底层粮秣。此外,制作‘雷霆饼’需一种特殊引火的干草灰,其烟有异香,若大量燃烧,烟雾独特……”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大胆到令人窒息的想法:“民女愿带一队熟悉地形、身手敏捷的弟兄,从后山采药人小径潜入隘口,寻找通风暗道,设法灭火抢粮!同时,可点燃少量特制草灰,以烟雾为号,指引我军方向!”
潜入刚刚被敌军占领、且正在燃烧的险隘?这无异于以身饲虎!
赵琰猛地抓住她的手臂:“不行!太危险!”
林小满看着他,眼中是决绝的光芒:“王爷,粮食是军队的命脉,更是士气所系!那些粮草,关乎数千将士的生死!若失此粮,军心涣散,北疆危矣!民女熟知粮仓结构和物资特性,是最合适的人选!请王爷、侯爷允准!”
帐内一片死寂,唯有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李擎天凝视着林小满,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却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勇气和担当。他沉声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林小满咬牙:“不足三成!但若不试,便是十死无生之局!”
李擎天与赵琰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与决断。
“好!”李擎天猛一挥手,“本侯予你五十死士,由你挑选!赵琰,你率精兵于隘口外埋伏,见信号即发动佯攻,牵制敌军!”
“小满……”赵琰紧握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等我回来。”林小满用力回握了一下,毅然转身,走向那雪花纷飞、杀机四伏的茫茫夜色。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飞云隘的黑暗小径上,留给大营一个无比沉重的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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