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闭门羹,又冷又硬,硌在凌红云心口,几天都缓不过劲来。回到寒牙那处位于外城边缘、还算隐蔽的临时落脚点,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蔫蔫地坐在角落里,对着窗外那片永远墨紫诡异的天空发呆。
寒牙看着她那身与妖界格格不入的杏色薄外套,再看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抓了抓他那扎眼的白发,转身出去了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件衣物。
“喏,换上这个。”他把一套叠好的衣服塞给凌红云,语气尽量随意,“你这身行头太扎眼了,在妖界走动不方便。这是最常见的妖界服饰,料子普通,不惹人注意。”
凌红云低头看了看,是件灰蓝色的及膝裙褂,材质似麻非麻,带着点粗糙的纹理,上面用同色丝线绣着简单的、她看不懂的暗纹,确实比她原来那身要低调许多。她默默接过,道了声谢,去里间换上了。衣服大小还算合身,只是这灰扑扑的颜色和陌生的款式,让她对着水镜照了照,感觉自己更像是一粒不小心落入这个光怪陆离世界的、不起眼的尘埃了。
寒牙打量了她一下,点点头:“嗯,这样好多了。至少走在街上,不会第一眼就被认出来是‘外面’来的。”他试图缓和气氛,“尊上闭关是常事,或许……或许过几日就出来了。你别急,咱们再等等消息。”
除了等,她还能做什么?凌红云扯了扯身上灰蓝裙褂的袖口,只觉得浑身无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却自己找上了门。
许是那日在冥阙殿外的照面,让沧瑶彻底记住了她这个“不起眼”却又被寒牙紧张护着的存在。接下来的几天,凌红云但凡跟着寒牙出门,总能“偶遇”到这位排场十足的贵女。
有时是在相对繁华的街市,沧瑶的步辇会“恰好”停在她们附近,纱幔掀起,露出她那张精致却带着疏离笑意的脸。
“寒牙将领,好巧。”她的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凌红云那身灰蓝裙褂,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这位妹妹换了身打扮,倒是更……质朴了。”
那语气里的探究和隐隐的轻视,像细小的毛刺。起初,凌红云只觉得憋屈难堪,下意识地想躲。但次数多了,看着沧瑶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以及每次焦点都精准落在自己身上,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猛地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
这女人,如此在意只见过一面的自己,处处针对,百般试探……除了因为秦越,还能因为什么?
寒牙是秦越的人,他如此紧张地护着自己,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会联想到秦越。沧瑶对她这股莫名的敌意,根本不是什么贵女看不上底层小妖的傲慢,而是……把她当成了潜在的情敌!
想通了这一点,凌红云忽然觉得沧瑶那些看似高明的刁难手段,顿时变得有些可笑起来。这女人,怕是连秦越对自己到底什么态度都没搞清楚,就急吼吼地跑来宣示主权、排除异己了?“未来妖后”?估计也是她自己或者她那个长老父亲放出去的风声,想造成既定事实吧?
秦越那样的人,若真对谁上了心,岂是旁人能左右、能臆测的?他若真属意沧瑶,又何须闭关不见?又何须……对自己说出那番剖白?
这么一想,心里那团因吃醋和委屈拧成的乱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开了。酸涩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踏实,甚至对沧瑶生出了一丝可怜的意味。
之后,再遇到沧瑶的“偶遇”和言语敲打,凌红云虽然依旧沉默以对,但心态已然不同。她不再觉得难堪自卑,反而能以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冷静,看着沧瑶在那里表演。偶尔抬眼迎上对方探究的视线,那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怜悯。
这微妙的变化,如何能瞒过敏感的沧瑶?她明显感觉到凌红云身上那种逆来顺受的委屈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甚至……像是在看笑话?这让她心中那股被轻视的怒火和被威胁感燃烧得更加旺盛。
言语上的刁难升级了。她们去茶馆歇脚,刚点好的“凝露花茶”会莫名其妙被打翻,目标直指凌红云;她们在摊位前驻足,看中的小东西总会立刻被沧瑶的人“抢先”买走;甚至连穿过小巷,都会遇到格外“尽职”的盘查。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连寒牙那张惯常带点散漫笑意的脸都沉了下来。
“沧瑶小姐,”在一次被故意挤撞后,寒牙终于忍不住,将凌红云护在身后,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我等似乎并未得罪于你,何故屡屡刁难?”
沧瑶掩唇轻笑,眼底却淬着冰:“寒牙将领这是说的哪里话?万妖郡规矩多,我也是怕这位不知来历的妹妹不懂规矩,闯出祸事来。怎么,好心反倒成了驴肝肺?”
“看顾?”寒牙气笑了,“不敢劳烦沧瑶小姐费心!”
“你的人?”沧瑶捕捉到这个词,眉梢微挑,目光在寒牙和凌红云之间转了转,冷意更甚,“那便最好不过了。只是希望寒牙将领,莫要因私废公才好。”
这话里的暗示,已然带上了威胁。
寒牙知道,沧瑶这是铁了心要揪着凌红云不放了。她动不了自己,便想方设法找不痛快,一方面是为了发泄那口因“威胁感”引起的恶气,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想借此试探尊上的态度。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而不要命的,怕有背景还不要命的。沧瑶显然属于后者。
果然,几次小打小闹未能得逞,反而似乎让凌红云更“淡定”了,沧瑶彻底失去了耐心。她转头便去找了自己的父亲,新任长老沧珩。
沧珩是个面容儒雅、眼神却深沉如古井的中年男子模样。听得爱女委屈巴巴地诉说,提及寒牙维护一个身份不明、疑似与尊上有关的女子,甚至不惜顶撞,沧珩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顿时闪过算计的光芒。
于是,压力开始无形地降临。
寒牙很快发现,他带着凌红云在外城活动变得举步维艰。原本一些对他还算客气的底层管事,态度变得暧昧推诿;想去的一些相对安全的消息集散地,总会遇到各种“意外”;甚至连他动用自己的一些关系网去打探尊上出关的蛛丝马迹,都变得异常困难。
对方没有明着来,却处处设绊子,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妈的,沧珩这老狐狸!”寒牙在自己的临时据点里烦躁地踱步。他倒不是怕沧珩,只是对方身份摆在那里,又是暗地里使绊子,他若明着对抗,反而落人口实。可凌红云……他答应过要护她周全的。
凌红云看着他焦躁的样子,心里明白都是受自己牵连。但她此刻心里反倒比之前踏实了些,至少弄明白了沧瑶敌意的根源。“寒牙,要不……”
“说什么胡话!”寒牙打断她,“你现在一个人,沧瑶父女正愁找不到你落单呢!”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寒牙知道自己快兜不住了。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你在这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结界我已经加固过了。”寒牙对凌红云交代一句,转身便匆匆离开。
他要去求援。去找他那位性情冷得像万年玄冰、但绝对忠于尊上的直属上司——现两大妖将之一的,霜戍将军。
寒牙一路疾行,心中忐忑。不知道霜戍将军会怎么处理,更不知道,他若知道了凌红云的存在和特殊性,会是什么反应。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寒牙硬着头皮,通传,进入霜戍那位于内城边缘、风格冷硬的府邸。他将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重点强调了沧瑶父女的刁难和沧珩的暗中施压,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隐晦地提了一句:
“将军,那位凌姑娘……身份有些特殊,与尊上……关系匪浅。尊上离开人界前,曾严令属下务必护其周全。如今这情况,属下实在是……力有未逮了。”
霜戍端坐在冰冷的玄石椅上,银发如雪,面容冷峻,听完寒牙的叙述,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毫无温度地看着他。
就在寒牙快要顶不住这压力时,霜戍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寒冰碰撞:
“人在何处?”
寒牙连忙报出地址。
霜戍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性的阴影。“带路。”他言简意赅,“既然尊上有令,那便接到本将府中暂住。沧珩那边,本将会去打个招呼。”
寒牙心中一块大石骤然落地。
当凌红云看到去而复返的寒牙,以及他身后那位气息冰冷骇人、银发蓝眸的高大男子时,心里还是下意识地紧了紧。
“凌小姐,别怕,这位是霜戍将军。”寒牙连忙介绍,“将军答应让你暂时住到他府上,那里安全。”
霜戍的目光落在凌红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冰冷、锐利。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颔首:“跟本将来。”
凌红云默默站起身,跟在了霜戍的身后。她拉了拉身上那件灰蓝色的妖界裙褂,心里竟奇异地平静。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她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茫然和恐慌了。沧瑶的敌意让她看清了一些东西,也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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