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牙领着凌红云，没走那气派恢弘、守卫林立的主干道，而是七拐八绕，钻进了冥阙殿外围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晶石林里。这些晶体棱角分明，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走在其中，连脚步声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吸收了，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凌红云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又像是被泡在陈年老醋里，又焦又酸。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些关于“沧瑶小姐”和“未来妖后”的议论，还有步辇里那个模糊却刺眼的绯色身影。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寒牙刻意加快的脚步，杏色的外套在幽蓝的光晕里显得有些单薄，袖口下的手紧紧攥着。
她没心思欣赏这片奇异的景致，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她要立刻见到秦越，要把心里翻江倒海的委屈和疑问，一股脑地砸到他面前！她倒要问问，那个沧瑶到底算什么？他是不是真的觉得那样身份尊贵、排场十足的妖族贵女，才配得上他妖尊的身份？
晶石林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冥阙殿，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那并非人间帝王的金銮宝殿，而是一片依着狰狞山势开凿、由无数黑色巨岩和暗沉金属构筑而成的庞大建筑群。它沉默地盘踞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通体散发着冰冷、厚重、不容侵犯的威严。高耸的尖塔刺破墨紫色的天幕，墙壁上铭刻着古老的符文，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光泽。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纯粹的力量感和岁月沉淀下来的粗粝与压迫。
仅仅是远远望着，凌红云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呼吸都为之一窒。这就是他居住和处理政务的地方……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半分绮丽与温情，只有令人心头发沉的肃穆与强大。
寒牙带着她，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径，试图靠近宫殿外围的一处侧门。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威压就越发清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真正接近那扇巨大的、刻画着狰狞兽首的侧门，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挡住了去路。
是两名身着暗金铠甲的守卫，与之前在广场上见到的那队侍卫制式相同，但气息更加沉凝冰冷，眼神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寒牙，最终定格在凌红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警惕。
“止步。”左侧的守卫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此乃冥阙殿禁地，闲杂妖族，不得靠近。”
寒牙显然认识他们，脸上堆起一点惯常的、略带散漫的笑容，上前一步：“两位兄弟，是我，寒牙。有要事需面见尊上，还请行个方便。”
右侧的守卫目光依旧冰冷，语气公事公办：“寒牙大人。尊上有令，日前已闭关静修，谢绝一切访客。请回吧。”
闭……关？
凌红云心头猛地一沉，像是骤然从高处跌落。她挤到寒牙身前，急切地看着那两个守卫，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尖：“闭关？他什么时候出关？我有急事找他！非常非常急的事！”
守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气息微弱、形貌陌生的小妖，也配直呼“他”？
“尊上闭关，归期未定。”守卫的声音依旧冰冷，“闭关之地设有强大结界，无人能入，亦无法传递讯息。请勿在此逗留。”
无人能入？无法传讯？
她不敢相信，自己千辛万苦、甚至打翻了醋坛子不顾一切地跑来，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近在咫尺，却连一面都见不到？
“你让我过去！我就看一眼！” 她执拗地想要往前冲，却被寒牙死死拉住。
“凌小姐！冷静点！” 寒牙低喝，手上用了力道。他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反应这么大。
凌红云挣扎着，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侧门，看着门后那巍峨森严、沉默如巨兽的宫殿群，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她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用尽了力气，却连对方的一片叶子都碰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闭关？是故意躲着她吗？是因为她那天的沉默，让他彻底失望了，所以连见都不愿见她了？
各种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冲撞，酸涩的泪意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忍住。她不能在这里哭，尤其是在这两个冷漠的守卫面前。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
之前那架华美的步辇，竟也来到了这处侧门外不远处。纱幔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露出了沧瑶的真容。她的确生得极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流转间自带一股高贵与傲气。她身上那件绯色长裙在冥阙殿暗沉背景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流光溢彩，夺人眼球。
她显然也看到了被守卫拦住的寒牙和凌红云，目光在寒牙身上停顿一瞬，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落在了被寒牙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凌红云身上。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与疑惑。寒牙她是知道的，霜戍麾下的得力手下。可他身边这个陌生的、气息微弱、穿着古怪、还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的女妖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冥阙殿禁地之外？而且……寒牙护着她的姿态，似乎有些过于紧张了。
女性天生的直觉，让沧瑶立刻从凌红云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胁。尽管对方看起来如此不起眼，但那眼神里执拗的光，和寒牙维护的态度，都让她心中警铃微作。
她并未下步辇，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对着守卫的方向，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优越感：“尊上闭关前吩咐整理的典籍，父亲命我送来，可否通传一下，交给殿内执事？”
守卫对她的态度明显比对寒牙和凌红云客气许多，微微躬身：“沧瑶小姐稍候，属下这便通传。”
凌红云看着这一幕，看着沧瑶那仿佛熟门熟路、连守卫都给她几分面子的姿态，再对比自己连门都进不去的狼狈，心里的酸水几乎要溢出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别开脸，不想让那个光鲜亮丽的“未来妖后”看到自己此刻的落魄和难堪。
寒牙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凌红云没说话，只是倔强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侧门，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她满怀醋意和急切地跑来，却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只得到一碗冰冷坚硬的闭门羹，还有一个潜在情敌意味深长的打量。
这妖界，忽然变得比刚才那片晶石林还要寒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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