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童站在窗前,思绪回到5年前他们刚刚来到了这个城市奋斗的画面。
五年前,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天。
一辆破旧的二手车,塞满了他们全部的家当,摇摇晃晃地驶入这座陌生的城市。董宇握着方向盘,侧脸在夕阳下勾勒出坚毅的轮廓,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后座的安全座椅里,两岁的欣欣睡得正香,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口水。
她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心里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那时候,他们什么都没有,却又像拥有一切。
“老婆,等我挣了大钱,就在这最好的地段,给你买最大的房子!”董宇透过后视镜看她,声音洪亮。
“我不要大房子,我就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她笑着回答,低头亲了亲女儿温热的额头。
“会的!一定会的!”
誓言犹在耳边,可那个曾为她许诺未来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而现在,三年过去了。
她回来了,住进了这座城市最顶级的套房,俯瞰着他曾经描绘过的风景。
可她的女儿呢?
欣欣在哪里?
那个会软软地叫她“妈妈”,会用小胖手抱着她的脖子撒娇的小女孩,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她还好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日日夜夜扎在许童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复仇的火焰烧得再旺,也暖不了这块因思念而结成的寒冰。
“小姐,车备好了。”阎可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如既往的平静。
许童回过神,眼中的迷茫和脆弱瞬间被冰冷的坚硬所取代。
她转身,从衣帽间里取出的那件黑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线条简单流畅,却像用最浓的夜色裁剪而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一片沉静的肃杀里。
“去哪?”阎可妮接过她递来的大衣,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许童有些不同。
许童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名为“深渊下的红唇”的口红。
她对着镜子,一笔一笔,仔细地描摹着自己的双唇。
镜中的女人,面容精致,眼神幽深。那抹暗红,是她唯一的色彩,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是她最锋利的武器。
“去见一个……故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条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旁。
车窗外,是博雅国际小学的校门。
金色的校徽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铁艺大门庄重典雅。这里是全市最顶尖的私立小学,每年学费高达六位数,是董宇这种新贵们最热衷于为子女镀金的地方。
放学的铃声刚刚响过,校门口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和前来接孩子的家长。
空气中弥漫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混杂着保姆和司机们低声的交谈,构成了一幅热闹又浮华的画面。
许童坐在后座,单向玻璃将她与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校门口,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什么出来?
她长高了吗?
她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
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滚,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阎可妮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着许童紧绷的侧脸,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穿着各式漂亮校服的孩子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从校门里涌出来,扑进各自家长的怀抱。
许童的眼睛一眨不眨,在每一个小女孩的脸上搜寻着那个熟悉又模糊的轮廓。
终于,一个穿着蓝色格子裙,背着粉色小书包的身影出现了。
她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发梢微微卷曲,正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她低着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踢着脚下的一个小石子。
是她!
是欣欣!
许童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即使隔着一条马路,隔着一道车窗,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那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微微嘟起的小嘴,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只是褪去了婴儿肥,多了几分小姑娘的秀气。
她长高了,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细又长。
许童感觉自己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视线瞬间模糊。她猛地抬手捂住嘴,才没有让那声哽咽溢出喉咙。
我的欣欣,我的宝贝……
妈妈终于见到你了。
她贪婪地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恨不得将这三年的空白全部都补回来。
欣欣似乎有些不开心,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和其他蹦蹦跳跳的孩子格格不入。
她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吗?董宇没有照顾好她吗?
许童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快步迎了上去。
她脸上堆着甜得发腻的笑容,弯下腰,张开双臂。
“欣欣宝贝,今天怎么不开心呀?快让阿姨抱抱!”
是陈婉婷!
许童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夺走了她的一切,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此刻正用那双沾满了肮脏和鲜血的手,企图去拥抱她的女儿!
欣欣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避开了陈婉婷的拥抱。
她抬起头,看着陈婉婷,小声说:“陈阿姨,爸爸今天不来接我吗?”
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爸爸公司忙呀,以后就由阿姨来接你放学,好不好?”陈婉婷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冰淇淋,“看,阿姨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草莓味冰淇淋!”
欣欣看着那个冰淇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陈阿姨。”
“真乖。”陈婉婷满意地笑了,伸手想去摸欣欣的头。
欣欣却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又往后退了半步,低头专心对付手里的冰淇淋,完美地躲开了那只手。
车里,许童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只觉得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刺骨酸楚的浪潮,几乎要将她撕裂。
陈婉婷!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以女主人的姿态出现在她女儿的学校!她竟然敢用那副虚伪的嘴脸对着她的女儿笑!
她不配!
许童几乎要控制不住推开车门冲出去的冲动。
她要冲过去,撕烂那个女人的脸,抢回自己的女儿,告诉她,妈妈回来了!
可理智死死地拽住了她。
不能。
现在还不能。
她一旦暴露,董宇和陈婉婷会立刻警觉,他们会把欣欣藏得更深,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那抹“深渊下的红唇”被她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校门口。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保养得宜,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的女人。
她看到陈婉婷和欣欣,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妈,您怎么来了?”陈婉婷看见来人,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许童在车里,如遭雷击。
妈妈?
那是她的妈妈!
许童的母亲,一个在政府机关工作了一辈子,向来强势、爱面子的女人。
她怎么会和陈婉婷在一起?
“我来看看欣欣。”许母没有理会陈婉婷的脸色,径直走到欣欣面前,蹲下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欣欣,看外婆给你带了什么?”
“外婆!”欣欣看到外婆,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扑进了她的怀里。
“哎,我的乖外孙女。”许母紧紧抱着欣欣,眼圈微微泛红,她飞快地用眼角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婉婷,压低声音在欣欣耳边说了句什么。
欣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行了妈,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吧,别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让人看笑话。”陈婉婷走过来,不着痕迹地将欣欣从许母怀里拉开,语气里满是施舍般的优越感,“宇哥已经给您在附近小区买了套房,以后您想见欣欣也方便。”
许母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默默地跟在陈婉婷和欣欣身后。
陈婉婷牵着欣欣的手,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红色保时捷。
欣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外婆,小脸上满是依依不舍。
许童坐在车里,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曾经教育她要自尊自强,要挺直腰杆做人的母亲,此刻却在陈婉婷面前如此卑微,如此忍气吞声。
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能见到欣欣?
还是……董宇用钱收买了她?用她最在意的面子和退休后的安逸生活,堵住了她的嘴?
许童不敢想下去。
背叛,原来不止一种形式。
有些背叛,比刀子更伤人,因为它来自于你最亲的人,以一种“为你好”的方式,将你最后的念想都碾得粉碎。
红色的保时捷发动,汇入了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许母也转身,落寞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校门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个晚走的学生和清洁工。
夕阳将梧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许童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又在废墟之上,用更冷的材料,重新筑起了更高、更坚固的城墙。
“小姐?”阎可妮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许童缓缓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脆弱和伤感,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冷。
她输了。
三年前,她输给了董宇的野心和陈婉婷的歹毒。
今天,她再一次输了。
她以为自己最大的痛苦是失去女儿,现在才知道,原来还有更痛的——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仇人占据,看着母亲向仇人低头。
“回公司。”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是。”
迈巴赫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条让她肝肠寸断的街道。
许童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加快‘初心’的计划,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他玩了。”
“另外,给我查清楚,我母亲这三年,和董宇、陈婉通的所有资金往来和私下接触。”
“我要知道,每一笔钱,每一次见面,说的每一句话。”
电话那头的人恭敬地应下。
挂断电话,许童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董宇,陈婉婷。
你们以为,用钱,用我女儿,用我母亲,就能把我困住,让我投鼠忌器吗?
你们错了。
你们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付魔鬼,就要用比魔鬼更残忍的手段。
你们动了我最后的底线。
那么接下来,就准备好迎接,来自地狱真正的怒火吧。
喜欢深渊下的红唇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深渊下的红唇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