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麦种保卫战
(一)
晨露在麦种袋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李明远蹲在煤窑入口,用粗糙的麻布擦拭着枪管。枪管上还残留着昨日战斗的硝烟味,他反复摩挲着准星,直到金属表面泛起冷冽的光。老郑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往步枪里压子弹,铜制的弹壳在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张大爷说,再有三天就能播种了。”英子背着药箱从工房走出来,裤腿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她刚去煤窑后坡翻了块地,打算先试种一小片麦子。“赵大哥派人送来了二十斤草木灰,说是能当肥料。”
李明远抬头,看见她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滴落在胸前的粗布褂子上。“歇会儿再弄,”他把水壶递过去,“等会儿还得去趟鹰嘴崖,跟二龙山的人核对巡逻路线。”
老郑压完最后一颗子弹,把步枪往肩上一扛:“我跟你去,让英子在这儿守着。昨天那两个俘虏招了,说鬼子在镇上增了岗哨,怕是要往山里搜。”
英子却把药箱往地上一放:“我也去,药箱里的绷带快用完了,得让赵大哥帮忙找些布条。”她指了指煤窑深处,“张大爷和王婶他们在清点麦种,少个人照应不行。”
李明远知道她的脾气,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只好点头:“带上锄头,路上能当武器。”
三人刚走出煤窑,就见二龙山的斥候小马从山道上跑下来,草鞋上沾着泥,脸上带着急色:“李大哥!不好了!鬼子纠了一个中队,带着迫击炮,往煤窑这边来了!”
李明远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中队足有百十来号人,还有迫击炮,这架势是要把煤窑一锅端。“什么时候出发的?离这儿还有多远?”
“天刚亮就从镇上动身了,”小马喘着气,“估摸着现在快到鹰嘴崖了,赵队长让我来报信,让你们赶紧转移麦种!”
张木匠拄着拐杖从工房里出来,听见这话,脸色一白:“麦种不能丢!那是咱们全村的指望!”
李明远攥紧了手里的步枪,指节泛白:“老郑,你带张大爷、王婶和孩子们从暗道走,去二龙山汇合!小马,你带路!”他转向英子,“你跟我留下,咱们得给他们争取时间。”
“我也留下!”张木匠急道,“我虽说是个瘸子,还能帮着搬石头堵路!”
“您走!”李明远加重了语气,“麦种需要人照料,您比我们懂行!”他把张木匠往小马身边推,“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张木匠看着他眼里的决绝,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被小马拽着往暗道走。王婶抱着孩子,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眼里含着泪:“你们……你们当心啊!”
(二)
煤窑前的山道狭窄,最窄处仅容两人并排通过,两侧是陡峭的山壁,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李明远指挥着留下的五个年轻小伙搬石头,把山道堵了大半,只留一条仅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把这几棵松树锯断,”他指着道旁的几棵合抱粗的松树,“等鬼子进来,就把树推倒,彻底封死他们的退路!”
英子蹲在山壁的石缝里,往步枪里装子弹,动作麻利。她身边堆着十几个用布包着的土炸弹,里面塞满了碎石和火药,是张大爷教她做的,威力不大,却能唬人。“李大哥,你看这儿行不?”她指着石缝上方的一块巨石,“我在这儿架枪,能打中下面的鬼子。”
李明远抬头看了看,石缝隐蔽,视野开阔,点头:“小心点,别露头。”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皮哨子,“我吹一声长哨,你们就往下扔石头;吹两声短哨,就扔土炸弹;吹三声,赶紧撤!”
小伙们齐声应着,手里的斧头抡得更快了,松树“咔嚓”作响,木屑飞溅。老郑蹲在山道拐弯处,往地上撒铁蒺藜——这是从鬼子的仓库里缴获的,尖刺锋利,踩上去能扎穿草鞋。
日头升到头顶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还有鬼子的叫喊声。李明远趴在山壁后,借着石缝往外看,只见十几个鬼子骑着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扛着步枪,中间还有两门迫击炮,炮口黑洞洞的,看着让人发怵。
“来了!”老郑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李明远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小伙们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屏住呼吸,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鬼子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当先的鬼子骑兵走到被堵的山道前,勒住了马,叽里呱啦地喊了几句。一个步兵小队长跑上前,查看了一下被堵的路,挥刀让士兵搬石头。
“就是现在!”李明远猛地吹响长哨——“嘟——”
早已准备好的石头“轰隆隆”滚下山道,砸在鬼子中间,顿时惨叫声一片。两个搬石头的鬼子被砸中,当场没了声息,剩下的鬼子慌忙找掩护,步枪“砰砰”地往山上乱射。
英子在石缝里扣动扳机,一枪打在那个小队长的肩上,小队长“嗷”一声倒在地上。她迅速换了个位置,又瞄准一个举着指挥刀的鬼子,第二枪响时,那鬼子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好枪法!”山壁后的小伙忍不住低呼。
鬼子被打懵了,迫击炮手慌忙架炮,却被老郑扔出的土炸弹炸了个措手不及,炮身歪在一边,两个炮手被炸得满脸是血。
“嘟!嘟!”李明远吹了两声短哨。
十几个土炸弹从山上飞下来,在鬼子堆里炸开,碎石和火药混着烟雾弥漫开来,鬼子看不清山上的情况,只能盲目地开枪。
(三)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山道上躺满了鬼子的尸体,鲜血顺着石缝往下流,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洼。李明远的胳膊被流弹擦伤,血顺着袖子往下淌,他却顾不上包扎,只是不停地给步枪装子弹。
“弹药不多了!”一个小伙喊道,他的步枪里只剩下最后三发子弹。
李明远心里一沉,刚才打得太急,土炸弹和子弹消耗得比预想中快。他探头往外看,鬼子虽然被打退了几次,却依旧在山道下集结,显然没打算放弃。
“英子!还有多少子弹?”他喊。
“只剩五发了!”英子的声音从石缝里传来,带着点喘息。
老郑扔出最后一颗土炸弹,拍了拍手:“我的也没了!”
李明远咬了咬牙:“准备撤!从后山的小路走,去二龙山汇合!”
他刚要吹哨,就听见山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山壁都在抖。原来是鬼子把迫击炮架到了远处的山坡上,对着山道上方开炮了。
“快撤!”李明远大喊,拽着身边的小伙往山后跑。
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山上,碎石和泥土飞溅,一棵松树被炮弹击中,“咔嚓”一声断了,砸向英子藏身的石缝。“小心!”李明远眼疾手快,冲过去把英子从石缝里拽出来,两人一起滚到山壁后,松树擦着他们的头顶砸在地上,泥土溅了他们一脸。
“你怎么样?”李明远扶起她,看见她的胳膊被碎石划了道口子,血正往外渗。
“没事!”英子捂着胳膊,“快走吧!”
众人顺着后山的小路往二龙山跑,身后的炮声还在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跑到半山腰时,李明远回头望了一眼,煤窑的方向冒起了黑烟,心里一揪——鬼子怕是已经冲进煤窑了。
“别回头!快跑!”老郑拽着他往前跑,“麦种已经转移了,咱们得活着见到赵队长!”
(四)
傍晚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了二龙山。赵领头的正带着人在山口接应,看见他们,赶紧迎上来:“可算来了!张大爷他们已经到了,正在山上歇着。”
李明远这才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英子扶住。“煤窑……怕是保不住了。”他声音沙哑。
“没事,”赵领头的拍着他的肩膀,“只要人在,麦种在,咱们还能再找地方藏!”他指着山上,“快上去歇歇,我让人给你们弄点吃的。”
山上的帐篷里,张木匠正坐在火堆旁,看见李明远,挣扎着站起来:“麦种……麦种没事吧?”
“没事,”李明远扶他坐下,“您放心,都转移出来了。”
王婶端来一碗热汤,里面飘着野菜和几块肉:“快喝点汤暖暖身子,你们都受委屈了。”
英子坐在火堆旁,给李明远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她的手还在抖,刚才的战斗显然吓着了,却还是强装镇定,用布一点点擦去血污。
“疼吗?”她轻声问。
李明远摇摇头:“不疼。”他看着帐篷外的夜色,“鬼子这次损失不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了。”
赵领头的走进来,手里拿着张地图:“我刚才让人去探了,鬼子撤回镇上了,还拉走了不少尸体,看来是元气大伤。”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这儿有个废弃的道观,离二龙山不远,隐蔽得很,麦种可以藏在那儿。”
“道观?”张木匠眼睛一亮,“那地方我知道,后山有片平地,能种麦子!”
李明远心里一动:“真的?”
“真的!”张木匠激动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片地肥沃得很,还有山泉,浇水方便!”
英子也笑了:“那太好了!咱们可以在那儿种麦子,不用再藏藏躲躲了!”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希望。李明远喝着热汤,觉得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心里。虽然煤窑没了,战斗打得艰苦,但只要麦种还在,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就总有希望。
他看着英子认真包扎伤口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场战斗不仅仅是为了保卫麦种,更是为了保卫彼此——保卫张大爷的麦田梦,保卫王婶怀里的孩子,保卫英子眼里的光。
夜色渐深,二龙山的风带着松涛声,像在诉说着不屈的故事。李明远知道,前路还会有更多的战斗,但他不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有一群像破雪芽一样坚韧的人,他们会一起,把这片土地上的希望,一点点种下去,直到迎来丰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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