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兵锋所向联七村,铁壁初成护乡关
碾米坊的木轮在溪水里转得正欢,“吱呀”声混着谷粒脱壳的脆响,在山坳里荡出老远。李明远蹲在坊门口的青石上,看着王二柱用独腿蹬着踏板,谷糠顺着木槽簌簌往下掉,落在他补丁摞补丁的裤管上。
“李连长,这碾子够劲!”王二柱抹了把汗,铁锅里的新米正冒着白汽,香得人直咽口水,“昨天西杨村的人来看了,说也想修一个,还问联防队能不能派俩人去教手艺。”
李明远抓了把刚碾好的新米,米粒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让老郑带着俩会木工的去,顺便问问西杨村愿不愿意入联防队。”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入了队,不光能学打鬼子,还能跟着修水渠——咱打算把黑风口的溪水引到各村的地里,以后浇地不用再靠天。”
这话刚说完,李虎就扛着杆新造的土铳跑来了,铳身还泛着木头的原色,是石佛镇的周木匠照着步枪样子打的:“连长,您看这家伙!周木匠说能装五颗铁砂,三十步内准能把鬼子打个窟窿!”他举着土铳往天上比画,惊得碾米坊房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别瞎晃,”李明远接过土铳掂量了下,分量不轻,枪托打磨得倒光滑,“准头咋样?试过没?”
“试过了!”李虎拍着胸脯,“昨天在玉米地打兔子,一枪撂倒俩,皮毛都没打烂!西杨村的人看见了,眼馋得不行,说要是联防队能给他们也造几杆,立马加入!”
正说着,王家村的王老实赶着辆驴车来了,车斗里装着半车晒干的草药,是英子让他送给药铺的。“李连长,西杨村的村长来了,就在祠堂等着呢,说有要事商量。”王老实擦着汗,驴车的铃铛“叮铃”响,“还带了俩后生,说是想看看咱的联防队咋训练。”
李明远心里一动,看来西杨村是真动了心思。他把土铳还给李虎:“去叫各村队长来祠堂,让训练队的弟兄们露两手,别给联防队丢人。”
祠堂里,西杨村的村长杨老头正背着双手转圈,他身后的俩后生东张西望,眼睛直勾勾盯着墙上挂的联防队旗帜——是用鬼子的破军装改的,红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联”字。
“杨大爷,稀客啊。”李明远掀帘进来,手里端着碗新米熬的粥,“尝尝咱碾米坊的新米,比陈米香。”
杨老头接过粥碗,却没喝,叹了口气:“李连长,不瞒你说,俺们西杨村是被鬼子吓怕了。去年秋天,鬼子抢了俺们十二车棉花,还烧了三间仓库,现在村里的壮丁都不敢下地,怕被抓去修炮楼。”
他身后的后生叫杨石头,性子烈,忍不住插嘴:“俺们想入联防队,就是想求个安稳!但俺们村穷,出不起粮食,只能出十五个壮丁,还有三车柴火——这柴火能烧砖,修炮楼、盖粮仓都用得上。”
李明远放下粥碗,指着窗外:“你们看,赵家沟的人正在练刺杀,用的是木棍当枪;王家村的在学埋雷,炸药是老郑用硝石配的;石佛镇的药铺每天都往各村送草药,分文不取。联防队不靠粮食多少论高低,靠的是真心抱团。”他起身往外走,“杨大爷要是信得过,先看看弟兄们的本事。”
祠堂外的空地上,训练正如火如荼。赵老栓带着赵家沟的人练刺杀,木棍相撞“啪啪”响,他虽然年纪大了,招式却狠辣,一棍扫倒个后生,吼道:“出棍要快!跟鬼子拼刺刀,慢一步就得见阎王!”
另一边,老郑正教着新入队的壮丁做土炸弹,陶罐里的硝石和硫磺按比例配好,他用根筷子搅匀:“记住了,硝石多了易爆,硫磺多了烟大,比例错一点,炸不响还会呛着自己!”
最惹眼的是李虎带的射击队,二十多个汉子举着土铳,对着三十步外的稻草人瞄准,李虎在旁边纠正姿势:“枪托抵紧肩膀!别闭眼!瞄准了再扣扳机,子弹金贵,不能瞎打!”
杨老头看得眼睛发直,尤其是看到一个瘸腿的老汉(是王家村的张老爹,儿子被鬼子杀了,主动要求入队)都能稳稳扔出捆手榴弹,炸得稻草人四分五裂时,突然往李明远面前一作揖:“李连长,西杨村入队!十五个壮丁明天就来报到,三车柴火现在就卸!”
李明远赶紧扶住他:“杨大爷快请起,从今天起,咱就是一家人了。”
西杨村入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三天内就传到了周边的六个村子。南河村的人扛着二十根松木来了,说能做枪托;北岭村赶着五头水牛来,说能拉犁耕地,也能当运输队;就连最远的卧牛村,都派了个会打铁的老把式,带着两箱铁钉子,说要给联防队打大刀。
半月后,联防队已经扩到七个村子,壮丁总数过了百,还像模像样地分了队:
——作战队:由李虎统领,六十个精壮汉子,配备土铳二十杆、土炸弹五十颗、大刀长矛若干,负责正面冲杀;
——后勤队:王二柱带着三十个年纪稍大或带伤的弟兄,管着碾米坊、药库和新盖的粮仓,还种着十亩试验田,种的是李明远带来的双穗麦种;
——情报队:周镇长牵头,各村都出了个“眼线”,有的是货郎,有的是樵夫,专门打探鬼子动向,用暗号传递消息——比如货郎的货担上多挂个红布条,就代表“鬼子在黑风口集结”。
这天,情报队传来消息:鬼子从县城调了一个小队,带着两门小炮,要去卧牛村抢秋粮。卧牛村是新入队的,壮丁刚训练没几天,怕是顶不住。
李明远立刻召集各队队长议事。祠堂的八仙桌上摆着张新画的地图,七个村子像北斗七星似的分布着,黑风口就在星阵的中心。
“鬼子从县城来,必经南河村外的石桥。”李明远用手指敲着地图,“那桥是石拱桥,只能过一辆马车,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李虎摩拳擦掌:“让作战队埋伏在桥两边的树林里,等鬼子过到一半,咱就扔炸弹,把桥炸塌,让他们进退不得!”
“我补充两句。”周镇长推了推眼镜,“南河村的人熟悉水性,可在桥下藏些人,等鬼子掉水里,用鱼叉捅他们——咱不能光靠炸弹,得省着用。”
王二柱也开口:“后勤队把粮仓的粗粮往卧牛村送点,让老乡们先把粮食藏起来,别让鬼子抢着。再备二十副担架,放在石桥附近的山洞里,万一有伤员能及时抬回来。”
计策已定,各村立刻行动。南河村的后生们扛着鱼叉往石桥下钻,水性好的还在桥墩上系了绳子,说等鬼子来了就把桥板拉松;卧牛村的人连夜往山里运粮,老太太们把私房钱缝在鞋底,说要给联防队买火药;李虎带着作战队往树林里埋伏,土铳里都压满了铁砂,土炸弹的引线剪得长短一致。
第二天晌午,鬼子的队伍果然来了。三十多个鬼子押着五辆马车,耀武扬威地往石桥上走,领头的小队长骑着匹瘦马,手里的军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等他们再走三步。”李明远趴在树杈上,手里的步枪瞄准了那个小队长。
三步刚过,李虎猛地吹了声口哨。桥两边的树林里瞬间飞出十几颗土炸弹,“轰隆”声震得树叶哗哗掉,最前面的两辆马车被炸翻,粮食撒了一地,惊得马直尥蹶子。
鬼子慌了神,刚想往回退,桥板突然“咔嚓”一声塌了——南河村的人在桥下猛地拽动绳子,石桥的中段塌了个大豁口,两个鬼子没站稳,尖叫着掉进河里,刚浮出水面就被鱼叉捅穿了喉咙。
“冲啊!”李明远喊着,从树杈上跳下来,步枪连续开火,把想架炮的鬼子打倒在地。李虎带着作战队从树林里扑出来,土铳“砰砰”作响,铁砂像撒豆子似的泼向鬼子,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卧牛村的壮丁们也从村里冲出来,虽然枪法不准,却敢往前冲,有人举着锄头砸鬼子的马腿,有人用扁担把落单的鬼子扫倒在地。一个叫狗剩的半大孩子,抱着捆柴火往鬼子的炮筒里塞,被鬼子用枪托砸破了头,却死死抱着不撒手,直到柴火被点燃,“轰”地炸了炮膛。
战斗没撑过半个时辰,剩下的鬼子扔下马车,顺着来路逃窜。作战队在后面追,土铳的枪声和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群飞鸟。
清理战场时,李虎扛着面缴获的太阳旗跑过来,往地上一摔:“连长,你看这破旗,烧了吧!”
李明远却摇头,捡起旗子擦了擦上面的泥:“别烧,送给西杨村当教具——让他们知道,鬼子的旗子再凶,也挡不住咱七村联防的拳头。”
卧牛村的村长杀了家里唯一的老母鸡,炖了锅鸡汤非要请众人喝。鸡汤里飘着野蘑菇,香得人直咂嘴。杨老头端着碗鸡汤,给南河村的后生敬酒:“要不是你们拉塌了桥,俺们村的粮就保不住了!”
南河村的后生脸红了:“杨大爷客气啥,咱现在是一家人!”
夕阳落山时,七村的人聚在石桥边,看着联防队的旗帜在晚风里飘。周镇长提议:“咱给这联防队起个响亮点的名儿吧,总叫‘联防队’,不够威风。”
李虎抢着说:“叫‘杀鬼子队’!听着就解气!”
王二柱摇头:“太凶了,咱不光杀鬼子,还得护着乡亲,叫‘护乡队’咋样?”
李明远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穿越前学过的历史——那些在敌后坚持的根据地,不就是这样一点点由小变大,由弱变强的吗?
“就叫‘七村铁壁’吧。”他说,“七个村子像铁壁一样连起来,鬼子打不穿,推不倒,护住咱的家乡,护住咱的田。”
“好!七村铁壁!”众人齐声喊,声音震得晚霞都红了。
夜里,碾米坊的灯还亮着。李明远坐在灯下,看着周镇长重新绘制的地图,七个村子被红笔圈起来,中间用黑线连着,像一张结实的网。他想起刚到鹰嘴崖时,只有秋收连百十来号人,如今却拉起了七村联防的队伍,心里像揣了团火。
英子端来碗南瓜粥,坐在他身边缝补衣服:“今天狗剩那孩子说,等伤好了想加入作战队,还说要学你打枪。”
李明远喝着粥,笑了:“等他伤好,我亲自教。”他看向窗外,七个村子的方向都亮着灯,像七颗紧紧挨在一起的星,“以后啊,会有更多村子加入,这铁壁会越来越厚,总有一天,能把所有鬼子都挡在外面。”
窗外的风掠过碾米坊的木轮,“吱呀”声里,仿佛能听见新苗破土的脆响,能听见更多村庄的人在远处呼应。这兵锋所向,从来不是为了占地,是为了让每寸土地上的人,都能安心种粮,安稳睡觉,能在自己的家园里,把日子过出甜味来。
七寸铁壁,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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