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第三夜,月色如练,像一匹被秋水浸过的素绸,铺满静心观的院落。叶法善已在正屋设好了法坛:三清像前摆着香炉,插着三炷老山檀,青烟如线,笔直向上;北斗七星灯按“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的方位布成星阵,灯芯跳动着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交错的星图影子;案上的桑皮纸叠得整齐,旁边是调和好的辰州朱砂,瓷碗里的朱砂映着灯光,红得像凝固的血。
他换上一身玄色法袍,袍角绣着银色的星辰图案,是用西域的金线绣成的,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这是师父留下的法器,据说能沟通天地星力。叶法善走到坛前,取出望气镜,镜面在月光下亮起一层薄雾,他凝神屏息,将镜面对准夜空紫微垣的方向——那里是帝星所在,关乎大唐的气运流转。
镜中景象渐渐清晰:紫微星(象征李渊)的光芒果然有些黯淡,像蒙着一层灰纱,周围缠绕着几缕灰气,那些灰气时而聚成东宫的剪影,时而化作秦王府的轮廓,显然老皇帝近来心绪不宁,被两派纷争搅得寝食难安。而在紫微星左下方,代表太子的左枢星更是被一团浓重的黑雾包裹,黑雾中隐约有血色流转,像无数条细小的血蛇在里面扭动——正是阿罗憾的煞气侵蚀所致。
“果然如此。”叶法善喃喃道,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试图拨开那团黑雾。可指尖刚触到镜面,黑雾便猛地翻腾起来,涌出更多的血蛇,甚至隐隐露出阿罗憾黑袍的影子。左枢星的黑气已深入星核,星体边缘出现了裂纹,若再放任七日,等血莲成熟,这颗星怕是会彻底碎裂,到那时,不仅李建成会沦为没有心智的傀儡,恐怕还会引动紫微星的气运,让整个大唐的龙脉都染上邪祟之气。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望气镜,看向紫微星右下方——代表秦王的右枢星正悬在那里。这颗星辰虽不如左枢星明亮,却沉稳如磐石,光芒带着一种内敛的坚韧,周围环绕着淡淡的金光,那是秦王常年征战积累的军功与民心所化,像一层坚硬的铠甲。只是金光边缘,也有几缕黑雾在试探着靠近,那些黑雾与左枢星周围的同源,显然阿罗憾没放弃对秦王的暗算,说不定已在暗中布下了陷阱。
更让叶法善心惊的是,当他将望气镜转向西北天空时,镜中突然闯入一颗暗星。那星通体发黑,拖着长长的尾迹,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轨迹直指紫微垣。他心中一紧——这是“破军星”,主杀伐、动荡,古书曾记载“破军入紫微,天下必流血”,此星异动,预示着长安将有刀兵之事发生,且规模不小。
“玄武门之变……怕是避不开了。”叶法善收起望气镜,镜面的薄雾渐渐散去,露出他凝重的脸。他本想借入梦之术,让李世民提前防范,尽量减少杀戮,可星象所示,这场动荡已成定数,就像奔流的江河,纵然有人想改道,也只能稍稍偏转,终究挡不住它奔涌向前的势头。他能做的,唯有引导方向,让无辜者少受牵连,让这场政变远离阿罗憾的邪术操控。
叶法善走到七星灯前,将每盏灯的灯芯拨亮了些。灯油是用松脂和艾草汁混合制成的,燃起来没有烟,只有一股清苦的香气。他按照师父传授的步骤,开始准备“通神入梦术”的仪轨。
第一步,凝神叩齿。他端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舌尖抵着上腭,想象舌下生出一道金桥,连接着丹田与泥丸宫。随后轻轻叩齿三十六下,每叩一下,便感觉体内多了一分清明,案上的檀香似乎也更香了些。
第二步,存思九宫。他想象泥丸宫内有九宫九星,每宫各有一位星神,而自己正坐在七星之中,周围是璀璨的星空。同时,意念引动五脏之气——肝出青炁,心出赤炁,脾出黄炁,肺出白炁,肾出黑炁,五色炁如五条彩带,缠绕着汇聚于头顶,与空中的星光相连。
第三步,掐诀念咒。叶法善伸出左手,从左到右依次掐动七星诀:念“魁”字时,掐左手食指第二节;念“勺”字时,掐食指第三节;念“雚”字时,掐中指第三节;念“行”字时,掐中指第二节;念“毕”字时,掐无名指第二节;念“甫”字时,掐小拇指第二节;念“票”字时,掐小拇指第三节。指尖每落在一处,对应方位的七星灯便亮一分,灯芯跳动着,仿佛有了生命。
“天北斗九辰,中天大神。上朝金阙,下覆昆仑。调理纲纪,统制乾坤。生我养我,护我身形。北斗七星,玉真仙灵。七星注照,大显威灵。北斗保命,玄灵散陈,丹田通畅,运合仙真。”
他口中念起“北斗咒”,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仿佛带着灵力,在屋内回荡。随着咒语声,七星灯的光芒渐渐明亮,灯光与窗外的月光交织在一起,在地面投下流动的星图,像一幅活过来的星象图。
念完咒语,叶法善走到案前,取过桑皮纸,以朱砂笔蘸取调和了无根水的朱砂。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凝聚于笔尖——画“通神符”需一气呵成,中途不可有丝毫杂念,否则灵力中断,符纸便成了废纸。
笔尖落下,朱砂在纸上流淌,勾勒出繁复的纹路:符首是北斗七星的图案,符中是“通神”二字的篆体,符尾是一道连接天地的直线,象征着神识穿梭于虚实之间。他全神贯注,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顺着手臂涌向笔尖,每一笔都带着微微的震颤。额头上渗出细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法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
一整张符画完,叶法善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符纸上的纹路隐隐发光,带着一股清正之气,在灯光下流转,正是合格的通神符。他不敢懈怠,又连续画了七张,直到手腕发酸,才停下笔,将符纸按北斗方位一一贴在灯座上。
此时,月亮已到天空正中,银辉透过窗棂,正好落在法坛中央。七星灯的光芒与月光交织,院中弥漫着浓郁的灵力波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叶法善知道,时机快到了——子时已至,是阴阳交替之时,最适合神识离体。
他走到坛中央,盘膝坐下,将桃木剑横放在膝上,剑身的“净天地神咒”刻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闭上眼睛,开始最后的存思凝神:想象自己的神识化作一道流光,挣脱肉身的束缚,顺着七星灯的光芒向上飞升,穿过静心观的屋顶,融入漫天星光之中。
他在脑海中仔细勾勒李世民的模样——刚毅的面容,挺直的鼻梁,锐利却不失温和的眼神,以及那份藏在沉稳下的忧国忧民。为了让李世民在梦中不起疑心,他决定将神识凝聚成太白金星的形象——白须白发,身着星袍,手持拂尘,这是天道使者的象征,既能传递天机,又不会引起抵触。
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像一条温暖的河,流过四肢百骸。叶法善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与天地灵气相连,与七星灯的光芒相融,身体越来越轻,仿佛随时都会飘起来。
“去。”他在心中默念,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星空,那里破军星的尾迹越来越长,像一道血色的伤疤。
神识化作一道流光,冲破静心观的结界,带着七星灯的清光,朝着秦王府的方向飞去。夜风格外温柔,仿佛在为他引路,飞过曲江池时,还能看到水面倒映的月影,像一块碎掉的玉。
不知过了多久,流光落在秦王府的寝殿窗外。此时夜空渐渐褪去墨色,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正一点点洒满长安。寝殿内,李世民趴在案上小憩,案上还摊着未看完的军报,是关于突厥动向的密报。他眉头微蹙,嘴唇紧抿,似在梦中也在忧心国事,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连日来的疲惫。
叶法善的神识在窗外停顿片刻,看着这位未来的明君此刻的模样,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化作一道金光,从窗缝中射入,落在李世民的榻前,凝聚成太白金星的形象——白须垂到胸前,星袍上的星辰图案与天上的星象遥相呼应,手中的拂尘轻轻摆动,带着一股清正之气。
他看着熟睡的李世民,心中默念:“秦王殿下,该醒醒了。有些事,您必须知道。”
寝殿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重新燃起,烛芯轻轻摇曳,将影子投在墙上。李世民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金光惊扰,他缓缓睁开眼睛,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案上的军报,随即目光被榻前的金光吸引,当看清那太白金星的形象时,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震惊与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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