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北郊,一座不起眼的土丘之上,数月之间悄然立起了一座三层高的楼阁。
楼阁以青石为基,黑瓦覆顶,造型古朴,并无过多装饰,远远望去,只像是一处富家翁修建用以登高望远的别院,或是某些隐士研究学问的清静之地。
府衙对外宣称,此乃诸葛丞相为观测天象、修订历法所建的“观星台”。
然而,唯有极少数核心人物知晓,这座看似平静的建筑,实则是蜀汉政权刚刚诞生的心脏与大脑——最高情报分析中心。
入夜,观星台顶层。
这里没有摆放任何观星仪器,取而代之的,是占据了三面墙壁的巨幅地图——中原、江东、荆益、南中,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标注得细致入微。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沙盘,其上生动地塑造着汉中至长安一带的地形地貌。四周墙壁上镶嵌着特制的油灯,灯罩使得光线集中向下,照亮了地图、沙盘以及中间一张摆满了卷宗的长案,而房间的其他角落则隐没在昏暗中,更添几分神秘与肃穆。
诸葛亮依旧是一袭素袍,羽扇放在案边,正凝神审视着手中一份刚从鸽腿上取下的、细若蝇头的密报。
他的身旁,站着略显紧张却又充满干劲的马谡,他如今被诸葛亮带在身边,参与机要,明显是着意培养。
另一侧,则是陈到麾下白毦兵情报组的负责人,一个面容平凡、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精干男子,代号“影牙”。
“丞相,”“影牙”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魏国方面,三份急报。其一,曹丕已返回洛阳,正大肆营建宫室,其篡汉之后,志得意满,然对各地拥汉势力的清剿仍在继续,尤其关注我大汉动向。其二,魏征东将军曹休在合肥一线增兵,似有向孙权施压之意。其三,细作确认,魏国也已注意到我南中动向,虽未知金矿详情,但对我大规模人员物资流入朱提郡,已起疑心,恐有探子南下。”
诸葛亮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沙盘上的合肥位置,手指轻轻点了点:“曹丕篡逆,人心未附,其首要在于稳固内部,震慑孙权。短期内,大举西犯的可能性不高,但边境摩擦不会少。传令魏延、张飞,加强戒备,尤其注意魏军小股精锐的渗透侦察。”
“是。”“影牙”记录。
马谡忍不住开口,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丞相,曹丕倒行逆施,天下忠义之士无不切齿!我们是否可趁机派遣细作,在魏国境内散播言论,联络不满曹魏的豪强,使其内乱?”
诸葛亮看了马谡一眼,目光深邃:“幼常能思及此,甚好。然此事需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却又需悄无声息。时机、人选、方式,皆需慎之又慎。过急则暴露,过缓则无用。你可先拟个条陈上来。”
“是!学生明白!”马谡受到鼓励,精神一振。
“东吴方面,”“影牙”继续汇报,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却让诸葛亮眉头微蹙,“孙权已任命陆逊为大都督,总领对魏以及对……我荆州防务。江东水军近期于柴桑、夏口频繁演练,陆逊本人亦多次巡视江陵。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潜伏在建业的‘沉鳞’回报,吴侯府近期秘密招募了一批善于攀爬、潜伏、刺杀的死士,其目标……极有可能是针对我将作院大匠,或……南中矿区的关键人物。”
“果然按捺不住了。”诸葛亮轻摇羽扇,眼中寒光一闪,“技术、财富,最是引人觊觎。陆逊用兵谨慎,不会轻易开启战端,但这些阴损手段,却不得不防。‘影牙’,加派得力人手,暗中保护将作院大匠及其家眷,尤其是蒲元等核心人物。南中矿区,通知张嶷,明哨暗岗,巡逻密度加倍,凡身份不明者靠近,可先控后查!”
“明白!”
“还有,”诸葛亮补充道,“让我们在江东的人,想办法查清那批死士的落脚点和行动计划。若能掌握确切证据……或可借此,反将孙权一军。”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叩门声。“影牙”迅速走到窗边,做出一个手势。片刻后,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白毦兵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份带着泥土气息的密信交给“影牙”,随即又无声退入黑暗。
“影牙”快速浏览,脸色首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丞相,边境‘游枭’急报!他们在汉中与魏境交界处,截杀了一队试图潜入的魏军斥候,从其头目身上搜出此物!”
他呈上一块被鲜血浸染大半的绢布。诸葛亮接过,展开,只见上面以简练的笔触画着一幅地图,赫然是蜀中部分地区,其中几个点被朱砂重点圈出:成都南郊将作院、巴西郡阆中(张飞驻地),以及……朱提郡的某个大致区域!旁边还有潦草的魏文标注:“疑为蜀之命脉,需探明虚实。”
马谡倒吸一口凉气:“魏贼竟已探查得如此具体!”
诸葛亮神色凝重,将绢布放在案上,手指重重地点在朱提郡的位置:“曹丕的注意力,到底还是被吸引过来了。虽然他们尚不知金矿,但已嗅到不凡。看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更快了。”
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影牙’,启动‘惊蛰’应对方案最高级别!严密监控所有通往朱提的要道,加大对边境地区可疑人员的盘查力度。同时,在魏国散播消息,就说我在南中发现前朝秘藏,故才兴师动众,混淆其视听!”
“是!”
“幼常,”诸葛亮看向马谡,“你即刻根据现有情报,草拟一份关于魏、吴近期动向及我应对策略的概要,天亮前我要看到。”
“学生遵命!”马谡感到重任在肩,立刻走到一旁的书案前铺开纸笔。
诸葛亮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地图,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这小小的楼阁,洞察那万里之外的波谲云诡。观星台,不观星辰,只观人心,只观天下大势。这里汇聚的每一条信息,都可能影响着蜀汉未来的国运。
然而,就在这紧张有序的氛围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观星台外,远处的树丛中,一点微不可察的反光一闪而逝。如同暗夜中毒蛇窥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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