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笔锋一转,苏凛坦然承认了麾下将领“韩铁山”,确系前朝南梁禁军副统领韩罡。
“臣深知隐匿前朝将领,于法不合。”
苏凛的笔迹,沉稳有力,透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却又带着一股磊落坦荡。
“然韩罡投诚之时,南梁已亡,彼时我军正值用人之际,观其确有报国之心,一身武艺亦不忍埋没。故臣擅作主张,令其隐姓埋名,戴罪立功。五年来,韩罡领队驱逐北戎过境共十七战,身上创伤十一处,其忠心,天地可鉴,军中将士皆可为证!”
随奏报一同呈上的,是厚厚一叠详细记录韩罡历次战功的军册副本,墨迹淋漓,记载着每一次出生入死;
更有数名军中中级将领的联名担保书,红泥手印,力证其忠勇。
桩桩件件,证据详实,无可指摘。 奏报最后,苏凛写道:
“今忽遭此无端构陷,然臣更忧者,非一己之荣辱,乃边境之安稳。此人意在动摇军心,祸乱边境!乞陛下明察!”
寥寥数语,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拳拳忧国之心,跃然纸上。 萧彻缓缓合上奏报,指尖在微凉的封皮上轻轻摩挲。
他深邃的眸中,寒光闪烁,似有风暴凝聚。
苏凛的回应,在他预料之中。
更何况,此次事件,手法如此熟悉,与当年构陷萧家军之事,简直如出一辙!
世上岂有这般凑巧之事?
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帝王眼底悄然弥漫开来。
几乎在同一晚,京城某处隐秘的别院。
月色被厚重的乌云遮蔽,庭院深深,戒备森严。
谢蕴与宇文泰再次于密室会面,空气中弥漫着比上次更甚的紧绷与压抑,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苏凛的奏报,此刻应该已经到萧彻手中了。”
宇文泰端着茶盏,浅啜一口,语气看似悠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定然会力保韩罡,甚至会反咬一口,指称有人构陷。你的动作,需加快了。而且,萧彻切身经历过此局,仅凭王彦那一道轻飘飘的参奏,还扳不倒苏凛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
“所以,需要更猛的药。”
谢蕴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噬人的寒光,
“必须坐实他通敌之罪!我已安排人手,在边境制造一场‘意外’。届时,战火燃起,朝野震动,我看萧彻还如何保他!”
宇文泰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射向谢蕴:
“记住我们的约定。朝歌,不能有任何损伤。若你的‘意外’波及到她,你知道后果。”
话语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宇文公放心,”
谢蕴垂眸,语气恭敬,
“贵妃娘娘深居宫中,享万国来朝之尊荣,边境战火,远在千里之外,怎会波及到她?”
他心中却冷笑不止。
待苏玉璃那枚棋子适时现身,指证沈朝歌与苏凛关系匪浅,届时,沈朝歌自身难保,何须他再动手?
宇文泰此举,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宇文泰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算计看穿,却不再多言。
他缓缓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的骨笛,笛身泛着陈旧的黄,其上隐约可见古朴纹路,轻轻放在桌上:
“以此笛为号,我安排在边境的人会配合你行动。记住,尺度把握好,莫要弄假成真,引狼入室,坏了大事。”
谢蕴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收起骨笛,贴身藏好。
他脸上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语气笃定:
“自然。”
扳倒苏凛,清除障碍,离他的目标便又近了一步。
这天下,终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紫宸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凝重。
明黄的龙椅之上,萧彻一袭玄色常服,面容沉静如水,并未因苏凛那份言辞恳切的密报而立刻表态。
他就如同蛰伏于暗夜中最耐心的猎手,敛去所有锋芒,只待最佳时机,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御座旁的鎏金鹤形灯,烛火静静燃烧,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金砖上,拉得颀长而威严。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晨露未曦。
萧彻已临朝理政,待众臣退去,他留下了禁军统领甘茂与监察司长蒙平。
殿内只余三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北境恐生变数。”
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独有的低沉与威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甘茂,朕要你立刻点选一队精锐玄甲,化整为零,潜行出关,潜入北境。他们的任务,是密切监视戎族各大部落的动向,尤其是与我大胤接壤的那几个。有任何异常,哪怕是最细微的兵马调动、粮草转运,即刻八百里加急回报!不得有误!”
“臣遵旨!”甘茂身形一振,肃然抱拳领命。
玄甲卫乃禁军之精华,陛下此举,显然是预料到北境将有风雨,这是要提前布下眼线,掌握先机。
“另外,”萧彻目光转向一旁身形精瘦、眼神锐利如鹰的监察司长蒙平,
“蒙平,你持朕手谕,明日一早便出发,前往苏凛军中,名为协助他调查韩罡一事。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协助’,确保调查过程公正透明,不受任何外界势力干扰。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护好苏凛及其麾下主要将领的人身安全。”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若有任何人,胆敢试图对苏将军不利,或借故滋扰,影响边境防务者,朕准你——先斩后奏!”
“是!陛下!”蒙平心中一凛,深深躬身。
他岂会不明白,这“协助”二字背后,陛下真正的深意乃是“保护”!
这道旨意,无异于给了苏凛一道护身符,也给了自己尚方宝剑。
看来,陛下对苏将军的信任,并未因朝堂的风言风语而动摇分毫。
萧彻目光在蒙平脸上停留片刻,见他领会了旨意,便继续吩咐道:
“同时,着监察司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暗中收集王彦与谢蕴往来的一切蛛丝马迹。信件、人证、物证……凡能证明二人勾结的,皆要。记住,此事需万分隐秘,务求证据确凿!”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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