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平再次躬身领命,眼中精光一闪。
调查当朝御史与外戚勋贵,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但也是陛下对他监察司的信任。
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激起层层涟漪,又迅速隐没于平静之下。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在帝王的授意下,开始向着那些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猎物,缓缓罩去。
待甘茂与蒙平二人退下,殿内复归寂静。
萧彻缓缓坐回龙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扶手,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他目光幽深地望向殿外,晨曦正穿透薄雾,洒下万道金光,将巍峨的宫阙映照得庄严肃穆。 然,在这盛世景象之下,有多少暗流正在汹涌?
几百年来,各世家之势犹如参天之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自南梁起便深深扎根于王朝的土壤之中,彼此勾连,互为表里,共同托举着这看似巍峨的朝堂。
时至今日,萧彻建立大胤王朝后,依旧未变。
世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财帛如山,私兵暗藏,甚至连皇家的禁军与卫戍,亦有不少将领出自其门下。
每一任宰辅,每一部尚书,乃至地方上的封疆大吏,皆有世家背景。
这景象,稳健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
然而,只有萧彻,经历过萧家军灭门,又端坐于权力之巅,才透过这层表象,嗅到了腐朽与危机的气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常于御书房独自枯坐,面前摊开的是各地呈上的密报与历年的赋税账册。
烛火摇曳,将他身影拉得颀长,映在冰冷的墙壁上,也映照着他眼中深藏的忧虑。
他看到,世家子弟凭借祖辈余荫,无需寒窗苦读,便能轻易获得高官厚禄,占据要津。
而寒门士子,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志,往往也只能困于微末,报国无门。
朝堂之上,官员们所言所行,首先考虑的并非江山社稷、黎民福祉,而是各自家族的利益,是彼此间的制衡与妥协。
一项利国利民的新政,往往因触动了某个或某几个世家的利益,便会在重重阻挠下胎死腹中,或是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他看到,地方上,世家大族兼并土地,鱼肉乡里,百姓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
税收被层层盘剥,真正能入国库的,十不及三四。
而这些世家,却还在以各种名目逃避赋税,甚至豢养私兵,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
所谓的稳健,不过是建立在对底层百姓的压榨和对皇权的无形侵蚀之上,实则早已是外强中干,根基动摇,稍有风雨,便可能轰然倒塌。
“摇摇欲坠……”
萧彻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案,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在他的心上。
他不甘心,不甘心大胤的江山,就这样在世家的把持下,一步步走向沉沦。
他更明白,若不打破这固化的阶级,给寒门才俊以出路,给天下百姓以希望,那么,今日支撑朝堂的“参天之树”,明日便可能成为倾覆王朝的“掘墓之铲”。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岩浆般在他胸中积聚、翻腾。
他要亲手修剪这些盘根错节的“参天之树”,要让新鲜的血液注入这僵化的朝堂,要让皇权真正稳固,要让这看似摇摇欲坠的王朝,重新焕发生机。
改变,势在必行!
他微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半月后,京畿之地看似平静无波的朝局,被一份自西北边陲快马加鞭送来的六百里加急军报彻底撕裂。
那军报的封皮,隐隐透着暗红,仿佛浸染了边关将士的热血,一入兵部,便如同一道惊雷,骤然炸响在繁华的京城上空。
信使是个浑身浴血的年轻校尉,征袍破碎,甲胄染尘,脸上混杂着血污与尘土,早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份沉甸甸的军报砸在了兵部尚书的公案上,随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倒在地,口中犹自喃喃:
“西北……告急……”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朝堂。
当那份染血的军报被递进太和殿时,原本按部就班、讨论着河工水利的朝会瞬间凝固。
“陛下,西北急报!”
内侍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报呈至御案。
萧彻端坐龙椅,面色冷峻如冰雕玉琢,他缓缓展开那份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军报,目光如炬,迅速扫过。
殿内寂静无声,只闻朝臣们压抑的呼吸声。
“宣!”萧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内侍展开军报,以略带颤抖的声音宣读:
“启禀陛下,北戎族集结五万精锐铁骑,突然大举南下,兵临西北境重镇雁回关外!”
“哗——!”
犹如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冷气声交织在一起,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也变得有些散乱。
“五万精锐?!”
“雁回关?那可是北境门户!”
“戎族竟敢如此猖獗,是欺我大胤无人吗?!”
萧彻抬手,虚按了一下。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百官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御座上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
“苏凛已率雁回关驻军主力迎战,副将韩罡为先锋,在关外‘断云坡’与敌接战。”
萧彻继续念道,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初战告捷,击退戎族先锋部队,斩首千余级,暂时将北戎主力逼退关外三十里,稳住了防线。”
一丝微弱的轻松感在朝臣间蔓延,斩首三千,逼退敌军,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然而,萧彻接下来的话语,却又如同一盆冰水,将这丝轻松彻底浇灭:
“然,军报亦明言,此次戎族来势汹汹,兵力之盛,远超近年任何一次犯边。其先锋虽退,主力未损,仍虎视眈眈于关外,且攻势极为凶猛,战法狠辣,显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雁回关一线,压力巨大,急需援军与粮草补给!”
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五万精锐,蓄谋已久,这绝非寻常的劫掠骚扰,而是一场真正的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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