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铭拉开门,门轴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走廊里的光线涌入昏暗的办公室,也照亮了门外那三张煞白的面孔。
刘闯、周凯、李红三人,像三只受惊的土拨鼠,正扒在走廊的栏杆上,姿势僵硬地朝这边张望。听到开门声,三人的身体同时一震,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沈铭脸上,充满了急切、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冀。
刘闯的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见沈铭手里还拿着那份策划案,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完了,被镇长原封不动地打了回来。
周凯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眼神黯淡下去,已经开始在脑中盘算,如何用最体面的方式,将这个注定失败的项目进行收尾清算。
李红则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捏白了,她甚至不敢去看沈铭的表情,生怕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沮丧。
“主……主任?”最终还是刘闯,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铭看着他们三个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策划案卷成一个纸筒,在刘闯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等孙镇长请你们喝茶?”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但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让三个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那……那方案……”周凯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沈铭手里的纸卷。
“通过了。”沈铭吐出三个字,说完便迈开步子,朝楼下走去,“钱,明天到账。都愣着干嘛,活不干了?”
“通……通过了?”
刘闯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愣在原地,过了足足三秒,才猛地转头看向周凯和李红,眼睛瞪得像铜铃:“我没听错吧?主任说通过了?”
周凯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那套引以为傲的逻辑分析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蓝屏了。他设想过一百种失败的可能,唯独没想过“成功”这一种。孙镇长……那个以稳健着称,把“不出事”奉为圭臬的孙镇长,竟然会同意如此疯狂的计划?
李红的反应最直接,她捂住了嘴,眼圈瞬间就红了。但这次,那不是委屈和绝望的泪水,而是激动和狂喜。她看着沈铭已经走下楼梯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她的视线里,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光。
“快!跟上!”刘闯最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形象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下去,嘴里还嚷嚷着,“主任,您慢点!台阶滑!”
扶贫办的办公室里,气氛与一个小时前已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之前是弥漫着硝烟和绝望的战壕,那现在,就是吹响冲锋号角的誓师大会。
“时间紧,任务重,废话我不多说。”沈铭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从三名下属脸上扫过,“从现在开始,我们扶贫办进入战时状态。周凯,你的新方案,今天下班前必须拿出正式版,越详细越好。刘哥,你的后勤保障,明天必须见到第一批成果。李红,宣传文案,今晚就得动笔。”
“是!”三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亢奋。
“好,都动起来吧。”沈铭挥了挥手,自己则走到了办公室里那台老旧的黑色电话机旁。
这台电话机年纪比他都大,机身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拨号盘早已换成了按键式,但那沉重的听筒和古朴的造型,依旧散发着浓浓的时代气息。
他要做的事,是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说服县电视台。
这是撬动整个活动的支点,也是孙镇长最终会松口的根本原因。没有媒体的引爆,所谓的美食节,不过是青云镇的自娱自乐,一场昂贵的笑话。
“主任,您要找电视台?”周凯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县台新闻部的电话不好打,一般都是让去宣传部开介绍信,流程很复杂。”
“我知道。”沈铭拿起听筒,一股陈旧塑料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没有去翻那本厚厚的电话簿,而是直接在键盘上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那是县委宣传部的电话。
在模拟器里,他尝试了无数次。直接打给电视台新闻部,接电话的要么是实习生,要么是态度敷衍的老油条,一听是乡镇要搞什么活动,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唯一的通路,是先通过宣传部,找到一个对口的领导,由领导出面协调,才有可能见到记者。
但那太慢了。他没有时间走流程。
模拟器给出的另一条“匪夷所思”的路线,是直接联系上次报道采砂场事件的那位女记者。她的电话号码,在模拟器中作为一个隐藏信息,被沈铭轻易获取。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公式化的女声:“喂,你好,县委宣传部。”
“您好,我找一下新闻科的于科长。”沈铭报出了一个名字。
“于科长去市里开会了,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我是青云镇政府的沈铭。我们镇最近出了一个新闻素材,我觉得很有报道价值,想跟咱们新闻口的记者同志直接沟通一下。”
“哦?什么新闻?”对方的语气依旧平淡,显然对这种“自报家门”的素材电话已经习以为常。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沈铭缓缓说道,“一个乡镇,为了拯救几万斤即将腐烂的土豆,决定用七天时间,举办全县第一个‘土豆美食节’。这背后,有扶贫干部的担当,有民营企业家的善举,有全镇百姓的自救。我们想问问,贵台对这个《七十二小时土豆救援记》的故事,感兴趣吗?”
他没有说“请你们来报道”,而是用了“感兴趣吗”这个问法,将姿态从请求者,巧妙地转换成了故事的提供者。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沉默了五六秒,那公式化的女声才再次响起,但这次,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说你叫什么?”
“青云镇,沈铭。”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的沉默更长。刘闯他们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沈铭。
终于,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彻底变了,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
“沈铭……青云镇……我想起来了,采砂场那个事,是你捅出来的吧?”
沈铭的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声音……他猛然间觉得有些熟悉。
“是我。”
“有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你这个小镇干部,可真是不消停。刚拆完采砂场,又开始折腾土豆了?”
沈铭几乎可以确定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您是……?”
“我就是你嘴里那个‘新闻口的记者同志’。”对方笑了起来,“上次去你们青云镇,还是我带的队。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沈铭的脑子飞速运转,上次来采访的记者有好几位,但为首的,确实是一个短发、干练,说话很直接的女记者。没想到,今天接电话的,竟然就是她本人!
这已经不是偶遇了,这是精准制导。
“原来是您,真是不好意思,我……”
“行了,别客套了。”女记者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职业的干练,“你刚才说的那个‘土豆救援记’,听起来有点意思。但是,我先问清楚,你说的这个‘美食节’,是已经确定要办了,还是只是一个想法?”
“军令状已经立下,五十万资金已经到位,全镇已经开始动员。”沈铭回答得干脆利落。
“呵,还真是你的风格。”女记者轻笑了一声,似乎对沈铭这种破釜沉舟的做派很是欣赏,“你把策划案给我发一份。我的邮箱,就是我名字的拼音,后面加上咱们县电视台的域名。”
“您叫……?”沈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苏淮,江苏的苏,淮河的淮。”
“好的,苏记者,我马上发给您。”
“先别急着高兴,”苏淮的语气又严肃起来,“我只是个人对你的点子感兴趣,不代表台里一定会报道。你也知道,我们新闻是有排期的。一个乡镇的活动,想上晚间新闻,难度不小。我得先看看你的方案,再跟我们主任汇报。”
“我明白。但我相信,这个故事,值得你们跑一趟。”沈铭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行,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小镇干部,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电话挂断了。
沈铭握着还有些温热的听筒,缓缓放回原位。
他转过身,对上了三双写满“奇迹”二字的眼睛。
“周凯,”他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策划人,“听到了吗?苏记者要看我们的方案。你那份方案,现在不是写给孙镇长看的了,是写给全县人民看的。每一个字,都不能丢青云镇的脸。”
周凯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注入了强心针,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纸笔,眼神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主任,您放心!我就是今晚不睡觉,也一定给您弄出一份最牛的方案来!”
沈铭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向窗外。
他知道,苏淮的出现,让这场豪赌的胜算,从三成,一下子提升到了七成。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几天里,把剩下的那三成,也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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