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孙镇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像一条缺水的鱼。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脑门,让他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他……他他他……他要来?”孙镇长结结巴巴地指着沈铭的手机,声音都在发颤,那份平日里镇压全场的官威荡然无存,活像个第一次收到心仪姑娘回信的毛头小子。
沈铭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模拟器给出的那条路,看似最虚无缥缈,却精准地击中了陈望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点了点头:“对,他说想过来亲眼看看。”
“看看?看看就是有戏!有大戏!”孙镇长猛地一拍大腿,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特级教师……全县唯一的语文特级教师……我的乖乖,沈铭,你小子是真敢想,也真敢干啊!”
他激动得搓着手,原地转了两圈后,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抓住沈铭的胳膊,眼神灼灼:“不行!接待规格必须得高!不,不能太高,太高了显得咱们像土财主,没文化。得有格调,要体现出我们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孙镇长进入了亢奋的工作状态,开始对着空气发号施令:“食堂那边,立刻去交代,把那头留着过年吃的黑猪,杀了!不对,陈老师是文人,不一定爱吃大鱼大肉。去县里最好的馆子,请个厨子过来!住的地方呢?镇政府招待所太寒酸了,这样,把我那套还没装修的房子钥匙拿来,连夜找人打扫干净,家具家电,去县里买最好的,今天必须全部到位!”
看着孙镇长这副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的架势,沈铭哭笑不得地拦住了他:“孙镇长,您先冷静一下。陈老师不是来考察投资的领导,他要是看到我们搞这么大阵仗,恐怕人没到就要被吓跑了。”
孙镇长一愣,随即冷静下来,觉得沈铭说得有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我,一激动就昏了头。那……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真让人家来了,连口热茶都喝不上吧?”
“就正常安排。”沈铭说,“平常心对待,真诚最重要。我们请他来,不是为了供着他,是想请他来做事的。就让他看看青云镇最真实的样子,好的,坏的,都让他看到。他如果真有心,看到的就不是破旧的校舍,而是可以挥洒理想的白纸。”
孙镇长咀嚼着沈铭的话,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你小子说得对!真诚!就用真诚!他娘的,跟那些投资商勾心斗角惯了,差点忘了怎么跟正经人打交道了。”
他坐回沙发上,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看着沈铭,目光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由衷的钦佩。这个年轻人,做事的路数野,但每一步都踩在了点子上,他看人看事的角度,跟自己这些在体制里泡了半辈子的老油条,完全不一样。
……
第二天上午,一辆半旧的桑塔纳缓缓驶出县城,朝着青云山脉的方向开去。
车里,陈望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和连片的农田。这条路他并不陌生,以前学校组织下乡支教,也曾走过。只是每一次,他的心情都是沉重的,像是去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可今天,他心里却有一种久违的、近乎雀跃的期待。
他拒绝了沈铭派车来接的提议,自己叫了辆车。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那个对他发出了邀请的地方。
车子驶上新修的盘山路,平坦的柏油路面让颠簸感减轻了不少。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认出了这位经常上县电视台新闻的特级教师。
“陈老师,您这是去青云镇走亲戚啊?”
陈望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去看看朋友。”
“哎哟,那您这朋友可了不得。”司机打开了话匣子,“现在的青云镇可不一样了,路修得比县里都好。听说他们镇上出了个能人,叫沈铭,把那条荒了几百年的古道都盘活了。现在周末去那边旅游的人,车都停不下!”
司机咂了咂嘴,继续道:“我听我一个在县一中当保安的表弟说,这两天他们学校都快炸锅了。说青云镇要花三十万,请一个老师过去。陈老师,您是文化人,您说这事靠谱吗?啥老师这么金贵?”
陈望看着窗外掠过的青翠山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说:“教书育人,本就是千金难换的事。”
司机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没再多问。
当桑塔纳终于停在青云镇政府大院门口时,陈望看到两个身影早已等在了那里。一个是头发花白、身形微胖的孙镇长,另一个,则是身姿挺拔、眼神明亮的年轻人。
没有鲜花,没有横幅,甚至没有多余的客套。
沈铭快步上前,主动拉开车门,伸出手臂在车门顶上护着,防止他碰头。这个微小的细节,让陈望心里一暖。
“陈老师,一路辛苦了。”沈铭的声音沉稳而真诚。
“孙镇长,沈主任,太客气了。”陈望下了车,和两人一一握手。
孙镇长紧紧握着陈望的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秋日的葵花:“陈老师,您能来,我们青云镇蓬荜生辉!什么主任不主任的,您叫我老孙就行!”
简单的寒暄后,沈铭并没有带陈望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说道:“陈老师,我知道您关心的是什么。咱们先不去镇政府,我带您去个地方。”
半个小时后,陈望站在了青云镇中心小学的操场上。
操场是泥土地的,风一吹,荡起一阵黄尘。几座低矮的砖瓦房构成了学校的全部,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一扇教室的窗户玻璃破了,用一张硬纸板糊着。
正是课间休息,孩子们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在操场上追逐嬉戏。他们的衣服大多有些旧,甚至带着补丁,但那一张张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无忧无虑的笑容。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不小心摔倒了,膝盖磕破了皮。她没有哭,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闻讯跑来的老师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刚换的门牙。
陈望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中还要简陋,却也比他想象中,更有生命力。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底。”沈铭在他身边轻声说,“六个年级,两百一十三个学生,十二个老师。平均年龄四十八岁,大部分是民办转正的。硬件差,师资弱,这就是青云镇教育的现状。”
他没有掩饰,没有美化,而是把最真实、最不堪的一面,直接摊开在了陈望面前。
孙镇长在一旁几次想开口说几句“我们正在努力改善”之类的场面话,都被沈铭用眼神制止了。
陈望的目光,从那些奔跑的孩子身上,缓缓移到了沈铭的脸上。他浑浊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一点点点亮。
而就在陈望踏入青云镇地界的那一刻,这个消息,就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在清河县的教育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县一中校长办公室。
刘卫东烦躁地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那份由王志坚起草,联合各大学校校长联名上报教育局的报告,被打了回来。教育局的批复意见写得滴水不漏:“市场行为,公平竞争,我局不宜过度干预,望各校做好本职工作,稳定教师队伍。”
“一群混蛋!”刘卫东气得胸口发闷。他知道,这帮官老爷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副校长王志坚连门都忘了敲,一脸惊惶地闯了进来。
“刘……刘校!不好了!”
“天塌下来了?”刘卫东没好气地吼道。
“陈……陈望老师,他……他去青云镇了!”王志坚喘着粗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车队的一个司机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亲眼看到陈老师上了一辆去青云镇的出租车!”
刘卫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输了。他用尽了手段,谈了情怀,施了压力,可最终还是输给了那个他根本瞧不上的乡镇小子,输给了那虚无缥缈的三十万年薪。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刘卫东感觉一股血直往上涌,他抓起桌上的紫砂壶,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啪”的一声脆响,名贵的紫砂壶摔得粉碎。
王志坚吓得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
消息的传播速度,远比刘卫东的愤怒更快。
不到一个小时,全县所有的学校,都知道了这件事。
“听说了吗?陈望真的去青云镇了!”
“我的天!看来那三十万年薪是真的!刘卫东这下脸都丢尽了!”
“何止是丢脸,这是釜底抽薪啊!县一中没了陈望,语文这块牌子就算塌了一半!”
教师们的微信群里,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刷屏,讨论的热度前所未有。那些之前还在嘲笑青云镇异想天开的老师,此刻都沉默了。一个活生生的、重量级到足以压垮所有人质疑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而比老师们反应更激烈的,是家长们。
县一中高三家长群里,原本正在讨论月考成绩,突然有人发了一句:“特级教师陈望,被青云镇挖走了,真的假的?”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我儿子就盼着高三能分到陈老师的班呢!”
“青云镇?那个山沟沟?他们凭什么能挖走陈老师?”
“我刚托人问了,千真万确!陈老师今天上午就过去了!”
“那我们孩子怎么办?县一中没了陈望,跟二中有啥区别?我们当初可是为了陈老师这块金字招牌,才挤破头把孩子送进来的!”
焦虑和愤怒的情绪迅速蔓延。很快,就有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就在青云镇上学,说那边现在搞得有声有色。既然最好的老师都去那边了,我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把孩子转学过去?”
这个提议一出,群里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
“对啊!教育资源跟着老师走!陈老师在哪,哪就是最好的学校!”
“青云镇离县城也不远,新路修好了,开车一个小时就到。大不了我们去那边租个房子陪读!”
“我这就去打听打听青云镇小学的转学政策!”
一场由顶级师资流失引发的生源迁徙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刘卫东还没从失去王牌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一个更致命的危机,已经兵临城下。
青云镇中心小学的操场上,下课铃响了。孩子们恋恋不舍地结束了游戏,跑回各自的教室。
喧闹的操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旗杆发出的呜呜声。
陈望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沈铭,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主任,”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想好了。”
沈铭和孙镇长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陈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三十万,我不要。房子,我也不要。我只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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