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三的追查如同最精密的织机，将那些看似无关的丝线，一点点编织成形。关于那位老嬷嬷——姓吴，府中人多称其吴嬷嬷——的信息，逐渐清晰起来。
吴嬷嬷并非福晋宜修的陪嫁，而是早年由内务府分派至王府的老人，因其性情沉稳、略通药理，被安排打理福晋院内的小佛堂，兼管些福晋贴身用物的熏香打理，地位不算高，却因接近福晋且差事清闲，颇有些体面。她平日深居简出，除了例行领用份例，几乎不与外人往来，在府中人缘一般，也无甚劣迹。
然而，甲三动用了埋藏更深的暗线，竟查出这吴嬷嬷入宫前，祖籍竟在江南，与已致仕多年、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某位董姓老翰林乃是同乡！更巧的是，那位董老翰林，其夫人出身赫舍里氏，与长春宫宣妃母家乃是姻亲！
这条隐晦的线，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虽未直接点燃什么，却照亮了一条可能的路径——吴嬷嬷，很可能与长春宫有着极其隐秘的关联！她潜伏在福晋院中多年，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仆役！
与此同时，对赵管事的监视也有了新的发现。在吴嬷嬷“偶然”路过旧库房后的次日，赵管事便显得更加焦躁不安，甚至在与库房下属核对账目时屡屡出错。当夜，他竟借着巡查之名，偷偷溜到王府后巷一处极为偏僻的墙角，将一团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塞进了墙缝里！
甲三的人悄无声息地取回了那团东西，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成色普通的碎银子和一张揉皱的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歪斜，似是左手所书：“风紧，勿动，待命。”
这显然是幕后之人给赵管事的指令！让他暂停一切动作，隐匿起来！
陈希看着那张字条和那几块碎银，心中冷笑。对方果然警觉，自己抛出的那个关于“安神散”的虚假诱饵，已然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他们怕了，怕留下更多把柄，所以紧急命令赵管事蛰伏。
但这“风紧，勿动，待命”六个字，也暴露了更多信息。首先，赵管事确实是被收买的内应，且层级不高，只是听命行事。其次，幕后指挥者就在府外，能与赵管事保持联系。最后，他们并未放弃，只是在等待下一个“时机”。
结合吴嬷嬷那条线，陈希几乎可以断定，此次针对东偏院的阴私手段，源头即便不是长春宫宣妃，也必然与其脱不了干系！他们利用福晋院中潜伏的吴嬷嬷作为内应，再收买掌管库房核对的赵管事调换香料，手段隐蔽，计划周详。若非陈希灵觉敏锐，恐怕弘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福晋……可知情？”陈希沉吟片刻，问向甲三。她需要判断宜修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
甲三摇头：“目前并无证据显示福晋知情。吴嬷嬷行事极为小心，与福晋的接触仅限于分内之事。且以福晋的性子，若真要动手，恐怕不会用如此迂回且易留痕迹的方式。”
陈希微微颔首，这与她的判断相符。宜修或许不喜她与弘曕，但更看重王府大局和她自身地位，动用此等容易被追查的阴私手段，风险太大，不像她的手笔。更大的可能，是吴嬷嬷借职务之便，利用了福晋分发赏赐的流程，暗中行事。
“将赵管事盯死，但暂时不要动他。吴嬷嬷那边，加派人手，我要知道她接下来任何细微的举动，尤其是与府外的联系。”陈希冷静下令，“另外，将我们查到的关于吴嬷嬷与董翰林、乃至赫舍里氏的关联，想办法，‘不经意’地让福晋院里那位最重规矩、也最得福晋信任的秦嬷嬷知晓。”
甲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格格是想……借力打力？”
“不错。”陈希目光幽深，“福晋最恨旁人将她当枪使，更容不得自己院里藏着别家的钉子。由她出手清理门户，比我们亲自下场，要稳妥得多。”
既能除掉吴嬷嬷这个隐患，又能让宜修对长春宫乃至八爷府那边心生警惕与芥蒂，可谓一石二鸟。至于赵管事，暂时留着，或许还能钓出更大的鱼。
安排妥当后，陈希独自坐在窗边，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细细梳理了一遍。从被动发现香料有问题，到主动布局引蛇出洞，再到如今几乎锁定幕后黑手并布下反击之局，她一步步走得惊险，却也愈发沉稳。
铜镜已失，但她似乎正在找回那种掌控局面的感觉。依靠的不是神物，而是自己的头脑、心计，以及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
除夕的脚步越来越近，宫宴的请柬也已送到了王府。那将是又一个各方势力角逐的舞台。但在那之前，她要先清理干净门户，卸掉一部分指向弘曕的暗箭。
她起身，走到弘曕的书房外。里面传来顾慎平和的声音，正在讲解《论语》中“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一句。弘曕清脆的跟读声随之响起。
陈希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小人长戚戚？不错。
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魑魅魍魉，就让他们继续“戚戚”去吧。
而她，会带着弘曕，在这荆棘密布的路上，一步步，走得更加“坦荡”，也更加坚定。
蛛丝马迹已现，收网的时刻，不远了。
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就着廊下微弱的光线，在脑中细细推演接下来的每一步。借福晋之手清除吴嬷嬷，关键在于那个“不经意”。不能太刻意，否则会引起福晋的怀疑，甚至打草惊蛇，让吴嬷嬷背后的人有所警觉。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福晋院中的秦嬷嬷，素来以精明严谨、忠于职守着称，且对福晋忠心不二，最见不得有人在其眼皮底下搞小动作。若让她“偶然”发现吴嬷嬷与宫外某些不清不楚的人有过接触，或者其经手的物品中有不合规之处，必定会一查到底。
“甲三，”她低声唤来隐在暗处的身影，“想办法，让秦嬷嬷‘意外’得知，吴嬷嬷前日托采买出门的侄子，往董翰林府上一位外围仆役家中送过一盒点心。点心本身无妨，关键是……装点心的食盒夹层里，似乎有些不该有的‘香灰’残留，与我们之前查到的那邪异香囊气息略同。记住，消息来源要模糊，像是下人之间嚼舌根无意泄露的，最终要让秦嬷嬷觉得，这是她自己‘明察秋毫’发现的端倪。”
她要将那邪异香囊的线索，巧妙地与吴嬷嬷绑定，坐实其“行巫蛊厌胜”或“传递阴私之物”的嫌疑。这在王府内是绝对的大忌，足以让福晋震怒，彻底清理门户。
“另外，”陈希补充道，“赵管事那边，继续施压。让他感觉到，府内正在暗中清查年前用度，尤其是库房环节。他做贼心虚，必会再次与外界联系求救。盯紧他，下一次，务必要抓住那条与府外联系的线！”
甲三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佩服。格格此番布局，环环相扣，既清内奸，又追外线，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陈希安排妥当，心中稍安。她转身，透过窗棂看着烛光下弘曕认真的小脸。这孩子的世界本该纯净无忧，却因身在皇家，不得不早早面对这些肮脏与险恶。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在他成长起来之前，为他扫清更多的障碍，哪怕双手沾满算计与尘埃。
夜色渐浓，寒风掠过庭院，卷起些许枯叶。陈希拢了拢衣襟，目光投向福晋正院的方向。一场不见硝烟的清理，即将在那高墙之内悄然上演。而她，将是这场戏唯一的、冷静的观众与导演。
------
喜欢综穿：三千世界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综穿：三千世界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