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原烟花店的屋顶上,瓦片还带着白天太阳晒过的余温。
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祭典上苹果糖和章鱼烧的甜香,混着远处海水的咸味。
脚底下,稻妻城的灯火像是打翻了的星星,一闪一闪的,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
更远的地方,祭典的喧嚣声隔着夜色飘来,三味线的弦音,人们的笑闹,都变得模糊又遥远。
这里是林风能想到的,看烟花最好的地方。
他和宵宫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浴衣,袖子和宵宫的袖子碰在一起,柔软的棉布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很安稳。
宵宫怀里抱着那枚她亲手做的烟花,像个抱着什么绝世珍宝的孩子。
她一直低着头,手指在烟花冰凉光滑的外壳上划过来划过去,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每一次有烟花在远处炸开,她的肩膀都会轻轻地抖一下。
“砰——啪!”
一朵紫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像一把巨大的伞。光芒把他们的侧脸照得一亮一暗。
“开始了。”林风说。
“嗯。”宵宫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挺长,好像把周围所有躁动的空气都吸进了肺里。然后,她动了动膝盖,把那枚烟花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一个简陋的发射架上。那发射架就是几块木板钉的,放上去的时候,还发出了轻微的“咔”一声。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让烟花头对准了天守阁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她才从怀里掏出一根老长的引信,还有一根早就点着了的线香。线香头那点橘红色的火星,在夜里一明一灭。
“林风。”
她又叫了他一次。
林风转过头。
正好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炸开,光芒一瞬间涌进了宵宫的眼睛里,那双金色的瞳孔,被照得透亮,里面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她的脸也红红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
“你看好。”
她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
“这个,只放给你一个人看。”
话音刚落,她就不再等了,手里的线香往前一送,凑上了那根黑乎乎的引信。
“嗤——”
一簇细小的火星爆开,引信“噗”地一下被点燃,一道明亮的火线立刻顺着引信烧了进去,速度飞快,像一条急于钻进巢穴的火蛇。
宵宫的呼吸,好像停住了。
时间变得很慢。
能听到引信燃烧时发出的“嘶嘶”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咻——!!”
一声尖锐得刺破耳膜的呼啸声,猛地撕裂了祭典的背景音。
那枚烟花带着长长的、亮白色的尾焰,从屋顶上蹿了出去,像一颗急着回家的流星,直直地冲向了漆黑的夜幕。它飞得太快了,太猛了,脚下的屋顶都好像跟着震了一下。
它越过了祭典上那些零散的、五颜六色的烟火,一个劲地往上飞,往高飞,飞到了一个所有人都得仰起头才能看见的地方。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那道贯穿夜空的轨迹,在最高点停顿了一瞬。
“砰——!!!”
一个声音,不是普通烟花那种清脆的炸响,而是又低又沉,像是一面巨大的鼓被狠狠地擂了一下,声音从天上滚下来,震得人心头发麻。
紧接着,整个世界都被一片金色的光给吞没了。
那光太亮了,亮得让人一瞬间睁不开眼睛,黑夜硬生生被变成了白昼。脚下屋顶的轮廓,远处屋檐的剪影,都被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林风甚至能看到空气中飘浮的细小尘埃,都在金光里闪闪发亮。
那片光焰在空中猛地炸开,却又没有立刻散去。
它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空中收缩,盘旋,扭动,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精准地、流畅地,凝固成了一个巨大的形状。
一个巨大的,正在燃烧的,金色的心。
那一瞬间,整个稻妻城都凝固了。
街道上的人,酒馆里的客,庭院里的武士,所有声音都在这一秒消失了。然后,像是积攒了太久的惊诧,猛地爆发了出来。
“那、那是什么?!”
“是心!你看!是心形的烟花!”
“天哪!谁做的?这怎么可能啊?!”
欢呼声和不可思议的议论声混在一起,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整个港口。
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守阁,那扇总是紧闭的窗后面,似乎也有一道视线,落在了这片不寻常的金色之上。
社奉行府邸的庭院里。
神里绫华正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把团扇,却没有摇。她看着夜空,那颗金色的心,映在她平静的眼眸里,激起了一圈无人能见的涟漪。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方白色的丝帕,指节都有些发白。
屋顶上。
外界的喧嚣,好像传不到这里。
林风仰着头,看着那朵还在燃烧的巨大烟花。他没说话。
宵宫也没有看天。
从烟花升空的那一秒开始,她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林风的脸。
她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他。
金色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把他平时那双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照得特别深邃。那片光海,完完整整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宵宫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那根引信点着了。
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滚烫得让她指尖都发麻。她这辈子所有的高兴,所有的激动,所有的快乐,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这一刻。
那颗金色的心在空中挂了很久,才终于开始不甘心地慢慢散开,变成亿万个金色的火星,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像一场盛大又短暂的黄金雨。
夜空,又恢复了平静。
祭典的声音重新传了回来,但宵宫什么也听不见。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
她身体里有一股冲动,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在推着她。
在周围的喧闹还没完全盖过他们之间这片小小的寂静时。
她动了。
她转过身,膝盖在瓦片上挪动了一下,靠得更近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几乎压在了林风的手臂上。浴衣柔软的布料下,少女身体的曲线和热度,毫无保留地贴了过来。
她把嘴唇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点她身上独有的、混杂着火药和阳光的味道,轻轻喷在他的脖颈上。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林风……”
“烟花,会消失的。”
“但是你……”
“你不会消失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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